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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彦客气地问:“某兵少力寡,确是有些难以哨探到消息,莫不是这金贼国中有变故?”

赵嬛嬛:“金贼国主突然驾崩,宗室互相猜忌,各有心思,前些日子打得宛如水火,如今偌大朝廷一分为三,各自为政。”

王彦一时竟说不出话来。

局势竟已变成这般模样?

赵嬛嬛想起李纲的叮嘱,犹豫一下,轻声问:“都统,你可知道……靖康一年,汴京为何会破?”

王彦猛然朝她看来,那视线倏然变得如鹰隼般锋利,赵嬛嬛只觉得心脏都好似停止了跳动。她本能地冒出一句:“妾姓赵。”

赵……

王彦一顿。

目光一时忘记礼仪,停在赵嬛嬛脸上,喉咙发涩,双眼发红:“你……”

“妾运道好,被人救出。”赵嬛嬛不太想谈这个,轻轻一抿嘴,只道:“妾想知晓……汴京城高人众粮多,为何会被金贼破城?”

“你若问旁人,旁人不一定知晓。若问俺……”

“如何?”

“当日金贼兵围汴京,河北招抚使张所以书信招募河北兵民,应者足足有十七万,俺便是其中一人,由张使君破格提拔为都统制。汴京如何被破,俺人便在支援汴京,确实清楚。”

王彦没有再笑,徐徐道来:“当日,俺们跟着张使君前去营救汴京,才刚落脚,便被金贼围攻,当时军中儿郎或死或逃,余下之人随着张使君杀敌。那时候,听闻翟汝文率越州兵五千人入京勤王,傅亮率领陕西、京西部队三万人入京勤王,李纲与湖南安抚使郭三益等在荆湖南路组织勤王队伍,得精兵十万入京勤王……各路勤王人数合计有七十万人……”

赵嬛嬛想到自己遭遇,口气一下子有些冲了:“七十万人,都不能驱赶虏兵?!”

王彦道:“当时汴京城下金贼约十万众,若一位上皇能够支撑片刻,或许可以。然而,先是金贼发现他们上一次来进攻汴京的炮石机,竟然无人拆除,他们一来就能使用,又是天降大雪,如同为金贼平添十万精兵,这些都并非破城关键……”

“关键是?”

“关键是,城内疫死者几半,冻饿死者十五六,士气大跌,不肯作战,因而城破,此时天下勤王之兵才至半途,可怜守将姚仲友、辛永宗,自守御以来,夙夜勤劳,食息不暇,却为军民殴打至死,骨肉星散,家财尽被劫掠。而靖康天子在此紧要关头,并未安抚军民,抗击金贼,反而是依然在警惕上皇借机夺位,特意让一百亲从官披甲把上皇带回宫中。”

赵嬛嬛听到此处,把脑袋一低,只觉耳垂烧到发烫。

好丢人啊……

她恹恹地说:“这些我都不知,那时被锁在深宫中,只听得有人说甚么皇兄昏庸,错信道士郭京,以为他能施‘六甲法’,召唤‘六丁力士’、‘天关大将’、‘北斗神兵’,还将守城将士都撤走,才使得京师城破……”

这事她知晓后,心中是怨兄长,也怨那郭京为何要蹦出来,若他不冒出来,也许京师便能撑到勤王大军到来,却不知原来除却郭京,还发生了其他事情,或许,没有郭京,城也终将会破吧……

王彦嗤笑一声,笑声有些冷:“好流言。只是可怜郭京,背水一战不成,还要替君王分担罪名。”

赵嬛嬛不敢相信:“背水一战?顶罪?”

“郭京不是道士,是一名老卒,找他来也并非是为召唤神兵,而是要以神鬼名义激励士气。”

在王彦口中,赵嬛嬛听到和传言不符的事情。

当日汴京已快山穷水尽,枢密使孙傅找到老卒郭京,或许提前秘密授意过,老卒郭京对外言称自己能施“六甲法”,请动天兵天将下凡附身在普通士兵身上,那七千七百七十七名士兵并不知情,真以为自己有神将附身,随着郭京出城之后,杀敌时悍然不顾生死,对比其余宋军和金兵作战一触即败,这些“神甲兵”反而让金人吃惊,误以为是宋军精锐,甚至没有正面迎战,而是派出精锐铁骑冲击,就算是这样,金人大王手上还不知被谁射中了一箭。

至于这事之后,为什么赵桓不对外说这是敢死队——事前不说是出于保密,事后总能说上一说,把自己的名声稍微往上提一提?王彦也不清楚,听幕僚猜测,或许是因为这样能够将城破责任不至于完全归结于一帝。

山穷水尽才需要背水一战,那之前为什么会到山穷水尽地步?还不是一帝操作太骚,大敌当前又是内斗,又是一心议和,整整一年,连敌人留下的炮台都没拆。

瞒着郭京这事就不一样了。城破是因为皇帝信了郭京真的能召唤天兵天将啊!皇帝如果没信郭京,汴京还能继续坚持!之前那些骚操作对汴京守卫没有任何影响!汴京被破,郭京要占大半责任!至于咱们皇帝陛下?他只是识人不明!

赵嬛嬛整个人都恍惚了:“原来是这样……竟然是这样……”

她倏地站起身:“失礼了。”低头小跑离开。

方才帝姬在恍惚,王彦也在恍惚。

这事他早就知道了,可今日一提起,他心中突然浮现出之前看过的大宋笑话。

不是那三个连在一起的笑话,是后来又放出来的一则笑话——

一帝在泛舟游玩,舟翻了,谁得救了。

答曰:大宋得救了。

当真是五味杂陈,恨不得笑话成真。

还有如今在位那官家,也是不能指望了。

正在惆怅之时,帝姬拭过眼泪后又跑回来:“王都统,你记不记得你们军中战死将士姓名?”

记得是记得,但为何要问这个?

王彦正茫然着,帝姬又道:“小官人在修祠立碑,名为忠烈祠,忠烈碑,凡为国牺牲者皆入此祠,香火不断。他们让我问问你记不记得军中战死将士姓名,都是为国捐躯,待我回到浚州城,也为他们在碑上刻名,供奉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