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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走到后门说话这会儿的功夫,距离那红色绣花鞋钻进大门里起码有五六分钟了。

洛萤加快了语速:“那绣花鞋明显是小脚鞋,三寸金莲,必然是女人穿的,直接冲着林府来,而且白天就是林家少爷成亲的大喜日子,实在是太巧了。”

“五爷,您的顾虑我们也知道,我们是半路看到多管闲事,只希望把这消息好歹告诉林家说得上话的人,好歹有个提防心,做个准备。”

崔子铭也拱了拱手开口。

他当然也不想管这种闲事,但是当初......要不是小田兄带着萤姑娘来管他的闲事,崔子铭这人早就被那些蛐蛐儿吞吃的一干二净,只怕是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五爷,我们是外人,也不好进林家,您好歹是那林家少爷的长辈,要不然您就去林家少爷的房间看一眼,没事也安个心。”

王小田此刻出了个主意,话里似乎意有所指。

常五爷浑浊的老眼张了又闭,闭了又张。

“也罢,我信你们一回,我叫茶房一同去找林家少爷探一探,你们在这等我回来,大伙儿都安个心。”

常五爷抬脚就走,王小田的心中也算是松了半口气,但心还是悬着的。

可别真出了事儿啊!

“小田叔,林家这喜宴,请了咱们家没有?”

洛萤突然问向王小田,让他一惊。

“这隔了一道胡同呢,咱连邻居也算不上,自然是没有礼的,从前那林家大少爷还来咱家当过东西呢!老东家也没跟他们家打过什么交道。”

王小田看了看左右,悄声说给洛萤与崔子铭听。

“林家不是送他去西洋留学,还过来当东西?”崔子铭问。

“嘿,那爹娘给的月钱不够,自己又没赚钱的本事,可不就得当东西,我还记着呢,当的是女人的东西。”王小田声音越来越小,一下子就想起来了什么。

“自打咱学习那洋文化,这从甭管是东洋还是西洋回来的都成了香饽饽,出去走一圈回来就成青年才俊了,穿着那西装皮鞋,不知道多少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跑去西洋玩女人败家业。”

崔先生感慨着,也不知道这林家少爷有没有真本事。

一阵脚步声传来,就见常五爷带着一面白无须长衫人士走了过来。

“就是这几位客人说是看见了东西?”

这人声音尖利,瞧着三人的模样颇为有些俯视,一双斜眼睛不着痕迹地打量着。

“常五爷,咱们林家可不是什么猫猫狗狗随便进来的。”

“咱这是有爷庇佑的地方,可不能听什么胡言乱语。”

“啊呸!”

“咱家少爷这跟着几位公子彻夜畅谈,才叫了小厨房的柳叶汤面,好着呢,这大喜的日子,不劳这几位操心了。”

“来人呐,送客!”

那人拉长了语调,往地上唾了一口。

“你......”

一番好心上门,就被人如此对待,崔子铭正想喷回去,就被人推搡着出了门。

后门“哐当”地关上,门闩插上的声音清晰可闻。

“常五爷,您也是咱家老相识了,这怎么能什么人说跟您认识就放进来?”

“这都什么时候了,正经人家的小姐哪有半夜出来的?”

“呵,我说没准儿啊,是那看上咱家爷,故意来上门破坏大婚的!也不看看是个什么东西!”

那语调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地尖利,似乎是知道三人没有走远,故意说给她们听。

崔子铭正做琢磨着用什么语言回敬回去,王小田的面色也一阵青一阵白很不好看。

临走的时候,他瞧见常五爷使劲儿的使眼色,就知道这林家的人压根不信。

“姑娘,咱们怎么办......?”

王小田憋气地问着,自家姑娘这是多么好心,多么勇敢,跑过来提醒你们,可真是吃力不讨好。

不信就不信吧,至于这样吗?

这要是大姑娘心中的正义过了头,一心要守着,别人还不领情,可真是憋屈!

“怎么办?凉拌!”

“回家睡觉。”

洛萤拍了拍两位掌柜的肩膀,是她硬要过来的,结果连累俩人矮了一通骂,该说的也都说了,该尽力的也尽力了。

她这一拍肩,崔子铭与王小田俱是一哆嗦。

“姑娘,这大半夜的,您可别拍肩膀了,怪吓人的。”

刚被那林家赶出来,差点以为是那绣花鞋跟上来了呢!

“知道了。”

洛萤加快速度提着灯往前走,赶紧回家睡觉去。

“您这就放弃了?”

王小田看着她这么快转变了态度,一时间有些怀疑,大姑娘不会是要先把他俩哄回去,自己再偷摸回来翻墙吧?

崔子铭听了这话也抱着怀疑的目光看了过来。

洛萤无奈地摸了摸鼻子,自己在小田叔的内心里已经是这种形象了吗?

“放弃了放弃了。”

“你来没听刚才那人说,他们家少爷有几个公子哥陪着读书呢,只要有人陪着,不是自己待着估计怎么着也出不了事儿。”

虽然那人说话实在难听,但洛萤心中平和的很。

只是她又不是圣母,还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热脸贴着冷屁股不成?

现在也没出事儿,对方又没给钱,她不睡觉难不成站在林家院落外的墙角站岗不成?

洛萤捏着下巴反思,她究竟是什么时候给了两位掌柜自己滥好心又爱管闲事的错觉?

“原来如此。”

王小田与崔子铭了然,怪不得萤姑娘一脸放心地转身就走。

“不过刚才那人是林家的茶行吧?”崔子铭疑惑地问了一句。

这当茶行的,嘴巴要伶俐,人要精明能干长袖善舞,方方面面都要安排得妥帖了,刚才那人说话实在难听,可不像个茶行的样子。

王小田摇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许是茶行,许是管家,咱们与林家也没什么来往,只是那人有些像宫里出来的。”

刚才那林家院落里提灯照着那人的面孔,面白无须,声音又是尖利得很,一双眼睛抬到天上去,媚上欺下的模样,这岂不是宫里宦官的模样?

崔子铭此时点头称是:“牙尖嘴利刻薄的,当是阉人,只不过新朝立国之后,阉人早就从宫里都散出来了,如今还能保持那样做派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府里出来的。”

“什么个东西!他们家少爷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一想起刚才那人的言语,崔子铭就气不打一处来。

“破坏她们林府的婚事,我看除了那女鬼,没人想破坏!”

王小田也忍不住咒骂了一句。

拐进了二道儿胡同到诚和当的小门门口,崔子铭“嗷”了一声,内里就传来轻轻开门的声音。

这“嗷”一嗓子也是当铺之内的密语,夜间正是贼人出没的时候,因此当铺到了夜间,凡是外出归来都“嗷”一声,才知道是自家人。

所谓“几度轻敲门不启,嗷字一声就开门”正是如此。

换做了外人,这门是无论怎么敲都不可能开的。

进了院门,洛萤却见两人不动弹反盯着她。

“两位掌柜都睡去吧,我保证不出门。”

洛萤指了指天上发誓,语气真诚。

随后无奈地转身进了卧房,他俩这是有多不信任自己。

只是进了卧房,油灯照亮室内,洛萤却并没有多少困意。

她本来习武身子就比寻常人康健得多,正常人一天睡眠至少得六七个小时,她是打坐两三个时辰便可恢复了精神。

今晚趟鬼市没什么收获,倒是意外发现了这红绣鞋的踪迹。

只是有点可惜,洛萤搓了搓手掌,手痒啊。

想到这双绣鞋,她想了想,提着煤油灯进入秘字号房。

既然这绣鞋是遗失的,那秘字号房内的几件诡物是否和这双绣鞋相处过?知不知道这红绣鞋的习性?

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嘛。

密室之内一如既往的安静,提着油灯站在博古架前。

洛萤伸出手指弹了弹毛笔,捏了捏蜡烛,又揉搓了一下百宝箱。

“笔兄,笛兄,宝兄,我今天见到了你们的老朋友,那双绣鞋,你们知道的吧?”

“很可惜呀,离得远,我见着它了,它没看着我,一溜烟就跑了。”

“你们说这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咱们家这偷跑出去的东西,这抓回来该受点什么惩罚呢?”

她的口吻很是和气,似乎在征集三个诡物的意见。

“来,不客气,随便说!”

洛萤在秘字号房之内的书桌上铺好了宣纸,摊手示意。

似乎是感受到了洛萤的诚意,在笔架上的伪春秋笔缓缓飞了过来。

“偷跑出去,罪加一等!”

“把它泡进粪水里!”

鲛人烛也忍不住操纵着桌面上的钢笔写下字样。

“胆敢越狱,一定要好好惩罚!”

“穿鞋踩屎踩尿踩粪坑!不给她刷鞋!”

洛萤的唇角微勾,照它们俩这个惩罚的方法,这么说,这双绣鞋似乎有洁癖?怕脏?

这两个诡物这么迫不及待地就写下来对于自己狱友的惩罚,不知道是幸灾乐祸,还是曾经有过过节。

她擎着下巴装作在思考的样子,

“嗯,挺有道理的。”

洛萤将桌上留有字迹的宣纸卷起折叠好放进一个箱子收纳。

一物两用,等到日后绣鞋知道了这惩罚它的方法,也与自己无关,毕竟冤有头债有主,这主意都是俩诡物出的,这张宣纸可是凭证。

她瞥了一眼老神在在,始终装作自己不存在的百宝箱。

这个诡物,该说它是怂呢?还是怂呢?还是怂呢?

装有紫罗戏衣的衣箱并没有上锁,按理说,其他几个诡物都能够凭空使力,那小衣服未必不能。

也不知道一直在衣箱里憋着是闷着坏呢,还是不敢出来。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消息,洛萤便提着油灯离开秘字号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