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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仇得报,赵澈也忽然觉得权力于他而言,没什么劲头,如今孤身一人,去哪儿都一样。

时光荏苒,一转眼已入深秋。

这日,嵈儿端着瓷盅走进卧房,对守在床榻前的宝珊道:“公爷让人给姑爷和小姐熬了参汤,特意交代奴婢提醒小姐,别只顾着照顾姑爷,也要多补补自己的身子。”

宝珊放下绣棚,看了一眼昏迷的男人,扯扯嘴角,“不知初冬前,他能醒过来么。”

“吉人自有天相。”嵈儿倒了两碗参汤,递到宝珊手边,“小姐别忘了自己也服用一碗。”

“嗯,你去休息吧。”接过一碗汤,宝珊执起勺子搅了几下,浅抿一口,俯身靠近陆喻舟的唇,将参汤一点点渡进男人口中。

喂完参汤,宝珊端来水盆,拧干湿帕,替陆喻舟擦拭身子。当擦拭到额头时,宝珊靠近他耳畔,柔声问道:“你都睡了四十日了,还没睡饱吗?再有三日,霆哥儿就要上私塾了,还等着你这个大伯为他开笔礼,来得及吗,子均?”

指尖轻点他眉心,宝珊弯唇,“要是来不及,就要让你那糊涂二弟亲自去了,到时候惹了笑话,爹爹又要大发雷霆。”

床上的男人还是没有反应,宝珊早已习惯,也知道他是听得见的。

即便是伤了心口,也不该出现长期昏迷的情况,连太医院院首都解不开这等“疑难杂症”。

因为陆喻舟一直醒不过来,宝珊寝食难安,不停地告诉自己,他只是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一下,等休息够了就会醒过来的。

替他擦拭完全身,宝珊取来牙筒和木齿,轻柔细致为他清洁牙齿,“阿笙最近跟着爹爹习武,进步很快,爹爹说,阿笙是习武的料子,加以历练,以后能当上将军。”

说到这儿,女子淡淡一笑,“小胖子要是习武,说不定能瘦下来,就看他肯不肯吃苦。”

之后,她又端来木桶,替男人洗头发。

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是这样重复着相同的事,把陆喻舟收拾的干干净净,没有半点邋遢之相,还整日同他讲话,絮叨着家常琐事。

宝珊发现,自己对陆喻舟有着超乎想象的耐心,并乐此不疲。

旁人看在眼里,将对她的敬重刻在心中。

昨日晚膳时,三公子带着妻子过来,当着仆人的面,跪在地上求宝珊原谅他昔日的轻浮。

宝珊没有原谅他,也没有奚落,而是告诉他珍惜眼前人,好自为之。

有些事情,不是一句道歉就能归于和好如初,但宝珊不会再隐忍委屈,该讨好时讨好,该翻脸时翻脸。

在她看来,睚眦必报和有仇必报不同,很多时候,她选择后者。

记得嵈儿的叮嘱,宝珊捧起参汤小口抿起来,感觉味道怪怪的,等躺在陆喻舟身旁准备入睡时,忽然感觉胃部不适,干呕了几下。

为自己倒了一杯温水,服用后才缓释过来。她没有多心,只当是焦虑所致,可次日接连的干呕,让她意识到一件事......

这些日子一直在照顾陆喻舟,没有去留意自己的身子,此刻想来,才惊觉上个月没有来月事。一抹欣喜划过心头,但因为日子太短,无法确定是否是喜脉,只能暂压喜悦,默默数着日子。

傍晚,宝珊带着儿子回到卧房。阿笙先去探望了沉睡的爹爹,随后走出来,端起一碗奶露喝起来。

替儿子解开脖领的脖子,宝珊拎过药箱,替擦换药,“告诉娘,伤口还痒吗?”

阿笙摇头。

宝珊翘起嘴角,“痒也不能挠。”

“嗯。”

吃完一碗奶露,小家伙跳下绣墩,拎着布老虎来到床边,“爹爹怎么还不醒呀?”

他都会扎标准的马步了,却不能显摆给爹爹看。

宝珊走过来,拍拍儿子的后背,“娘有话问你。”

阿笙抱住她的腿,仰头看着她。

将儿子抱坐在床边,宝珊问道:“阿笙想要弟弟妹妹吗?”

“想!”阿笙看向她的肚子,懵懂地问道:“娘亲有小妹妹了?”

宝珊失笑,捏捏他的脸蛋,“也可能是小弟弟。”

阿笙露出腼腆的笑,他要做哥哥了。

小胖手捂住娘亲的肚子,阿笙好奇地问:“他们多久能出来陪我玩?”

他们?

宝珊哭笑不得,搂了儿子一下,“还早,你陪爹娘一起等。”

“唔。”阿笙握住腰间装着沙子的荷包,倔强道,“我是哥哥,会保护好他们的。”

宝珊眼眶酸涩,搂紧他,“好,娘相信你。”

在母子相拥的间隙,躺在床上的男人动了动手指。

陆喻舟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漆黑一片,有座孤坟,一个少年跪在坟前,任谁来劝说都没有离开。

那个少年阴鸷冷漠,眼底无光,似与世间形成了隔阂。他告诉自己,从此要为自己而活,不被任何人影响情绪,因为除了母亲,没有人值得他去花费心思。

一次长达十年的孤独之旅,让他无坚不摧,也薄凉寡情,直到一抹月光映在眼帘,他才停下脚步。

月光为幕,一对母子从银河漫步而来,周身萦绕着柔和的光,他们是母亲送给他的“明月光”。

“宝珊,阿笙......”

细若蚊呐的声音溢出檀口,他听见凳子倒地的声音,以及孩童稚嫩的声音。

“爹爹醒啦!”

心门被一道曙光冲破,母亲站在云端冲他温柔浅笑,告诉他该放下过往了。

当母亲的身影消失时,万丈晨曦扑面而来,包拢住他的全身。

一道轻柔女声随之传来,拂过他的心田。

“子均醒醒。”

当陆喻舟睁开眼帘时,一大一小两道身影映入漆黑的眼底,他们眼底清澈,容颜恬静,正关切地凝着他。

陆喻舟缓缓抬起手,握住向他伸过来的两只手,一只手纤细柔软,另一只手肉肉嘟嘟。

得知儿子醒来,缃国公哼哧哼哧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子均!”

看向站在门口大喘气的父亲,陆喻舟恍如隔世,声音飘渺,似变回十年前的自己,对父亲道:“儿子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