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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吸一口气,李景允觉得荒谬,先前他一直以为她是个识大体的人,所以哪怕顶着奴籍让她做少夫人也无妨,他一点点扶持,她就能一步步跟上他,结果呢,今日这个当口,她不但不帮他,反而玩起争风吃醋那一套。

韩霜伤重,多半是要救不回来,方才本来趁着最后的机会,他能套出两句话,结果她在外头一搅合,他不管不顾地出来了,眼下再想听韩霜说长公主那事,难如登天。

李景允气她,也恼自己。

花月连声给他道歉认错,可说着说着就察觉到不对劲了。

这位爷好像不知道她今日的安排,没问她为什么要杀韩霜,也没问她和那刺客是什么关系,只责问她为什么不躲。

心里一顿,花月垂眼道:“妾身是不是误了事了?”

李景允皱眉,没否认,颇为失望地看她一眼,别开了头。

得,她转过身背对着他看了看房梁。白担心了,他生气不是心疼她,是怪她累赘,导致他没能追上凶手。

花月无声自嘲,呛了水的喉咙闷得生疼:“妾身知错。”

只是气这个就好办得多了,落水的是她,脖子上被掐出了青印的也是她,谁也没法断定她和那刺客有勾结,冯子袭逃了,她也没事,皆大欢喜。

至于韩霜,夫人尚在时看重她,她便跟着多看重两眼,但夫人一去,韩霜于她也只是个有些讨厌的陌生人,生死都与她无关。

“你先回府。”李景允没有再看她,“爷在这儿多留两日。”

“是。”花月应下。

独自返回将军府,马车行到一半突然停下,花月心里一跳,抬眼看向前头的车帘,以为是谁终于想通了,追了上来。

结果帘子掀开,苏妙那张脸冲她笑得媚气横生:“小嫂子怎么在这儿?”

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花月垂眼将她拉上车,低笑道:“做错了事,正被你表哥赶回府呢。”

“小嫂子别瞎说,我表哥那么疼你,哪儿舍得赶你。”苏妙摆手,仔细一瞧她,倒是有些惊讶,“你这是哪儿落了水来?头发都没干呢,哎?脖子怎么了,青了这么大一两块?”

没人问还好,一问倒是真有些难受,花月摸了摸脖颈,抿唇道:“被人抓了当人质,伤着了点。”

苏妙的双眼霎时瞪得极大:“怎么会出了这等事?那表哥怎么没陪着你?你还怀着身子呢。”

花月撇嘴,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就是因为怀着身子,我才得意忘形,惹了你表哥不高兴。”

恃宠而骄是天生的毛病,她这辈子都改不了,但是只要不宠她了,她便还是冷静自持的殷掌事,做事有分寸,也不会总得罪人。

花月想,她要是以前那模样,今日就该把李景允扣在府里,找一百个借口不让他出去,或者抬将军来压,也好过借着两分宠爱,强行要将这一场计划圆上。

也是他宠出来的,让她这个恪守奴婢本分的人敢大声与将军府的主人家说话;敢将他的偏爱一起算计,往那池子里跳,知道他一定会心疼;敢忘记自己一开始只是被他当只狗养着逗弄的玩意儿,开始乐呵呵地养胎。

不管他今日是为着韩霜还是为着别的什么目的,这世上是有东西比她对他更重要的,以前只是没遇见。

想通了这一点,花月反而轻松了,她先前还犹豫过,万一哪天沈知落那帮人和李景允冲突上,她夹在中间该如何自处。眼下明白了,儿女情长是一回事,家国天下又是另一回事,不撞上便不分先后,撞上了便各自为营。

“哎,我不问了,你别哭啊。”苏妙看着她,手忙脚乱地拿出手帕来捂在她眼睛上。

花月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落了点泪,声音极为正常地道:“无妨,怀着身孕泪窝子浅,我不难过。”

眉心微皱,苏妙忍不住道:“你们魏人怎么都爱口是心非啊。”

你们梁人还都说一套做一套呢。

花月摇头,抹了眼问她:“你打哪儿去?”

苏妙这才想起来:“哎,我说遇见你的马车来打个招呼呢,怎么都坐了一路了,快停下,我还要去给林家姐姐送绸缎。”

这人还真是,成了亲之后更不消停了,今日与这家姐姐玩,明日同那家妹妹送礼,各家夫人来与她聊话都时常说起这表小姐好人缘。

“不回去陪着沈大人?”花月问。

苏妙一顿,颇有些狼狈地别开头:“嗨,他呀,他忙着呢,不需要我陪,我给自己找好乐子就成。”

说罢跳下车辕朝她挥手:“回见啊嫂子。”

花月掀开帘子目送她一段路,觉得这表小姐活得真是好,红尘里少见的洒脱。

不过,马车继续往前走了许久,花月才察觉到不对劲。

她身边怎么连木鱼也没带?

苏妙乐呵呵地穿梭在大街上的人群里,与她擦肩的少年都忍不住回头多看她两眼。前头就是绸缎庄,苏妙走到门口站住脚,却也没进去。

她今儿同沈知落吵架了,成亲以来的头一回,起因是她去给他送烧鸡,叽叽喳喳地同他分享京华的见闻。

谁家的夫人怀了身子呀,谁家小姐未婚先孕呀,谁家小孩儿会背诗文呀,谁家母狗生了二胎呀。

吵是吵了点,但她好歹也说得算是声情并茂,结果被他凶巴巴地赶出了门。

苏妙不喜欢沈知落凶她,像之前她摔坏了他的乾坤盘一样,能让她生很久的气,可这回她仔细琢磨了,觉得沈知落说不定是听着母狗都有二胎了,他的夫人肚子还没动静,心里着急,所以那么凶。

抱着情有可原的想法,她去找温故知了。

结果一诊脉,温故知说她长期用着避子汤,怀不了身子了。

好笑不好笑?新婚的夫妻,打从洞房第一日沈知落就给她补身子,她成亲之前也没个人仔细教规矩,谁知道孩子要怎么怀?真以为要喝药补身子,傻乎乎地一碗不落,结果人家压根没打算要她的孩子。

这是欺负她没亲娘,还是欺负她太喜欢他?

不管哪一样,苏妙都觉得心里酸,她为他能与将军府断绝关系,他倒是好,从来没把她当人看。

实在忍不住撒泼将他那一屋子花瓶玉器都砸了,苏妙一扭头就跑了出来。

她有的是地方去,将军府回不了,还能去林府,去宋府,去李府都可以,非要等他好声好气地来求她回去不可。

然而,现在冷静了些站在这里,苏妙突然发现,她就算哪儿也不去,他也未必会来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