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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子静继续道:“陛下原本极聪明的,迟迟不立嗣子,但却对宗室的晚辈十分关心,每个都有希望,人人就都踊跃向上,而朝臣们只需要一心为国尽忠,为君谋事即可,不必担忧结党站队之事。如今忽然行此昏招,十分不智。”

许莼是真没想到:“如何是昏招?”

方子静看了他一眼道:“主少国疑知道吗?这孩子是贤是愚,尚且不知,等到长成,至少二十年吧。设若朝局不稳,任何人都能借着这宗室孤儿的名头把持朝政。”

许莼喃喃道:“什么?”

方子静看他一点都没想到,恨铁不成钢:“说白了,这孩子如今已变成了一把刀,皇上将这孩子给谁照顾,谁就掌握了这把刀,明白了吗?假设皇上觉得这孩子年幼需要人照顾,他交给范太后、交给先皇后抚养,那么太后随时能以立储为名来掌握朝局,以摄天下。”

许莼大为震动:“皇上不会交给范太后。”

方子静冷笑:“皇上自己当初在摄政王和太后辖制之下隐忍数年,一朝亲政天下惊,但他本应该最明白这个道理才是。几千年幼主能立起来的有几个?他却仍然下了旨将这孩子抱入宫中抚养,他又膝下无嗣,若是这孩子所托非人,谁把持这孩子谁就拿到了这把刀,这怎么不是昏招?”

许莼说不出话来。

方子静看他脸色变得苍白,有些后悔,便又暗示道:“此帝皇家事,咱们也不理会了。兴许皇上过一段时间生下亲生皇子,那就国本定了,那孩子就能做伴读。总之皇上历来圣明,想来自有打算,顺其自然吧。”

许莼张了张嘴,他想起了九哥从前和他说过,若是我年老昏聩,有负于你……

所以这孩子,竟然是九哥给自己留的后路,自己竟没想到,只以为他是怜悯谢翡。如今看来,九哥历来看不上谢翡,如何会因为这一点同情就会办下这样大事?

这孩子尚且不满周岁,待到长成之前,都将以自己为师……也就是说任何时候,若是朝局有什么不稳,自己手里又有兵马,有银钱,就能借着立这孩子来控制朝政……九哥竟无知无觉中给了自己这许多东西……

许莼心中乱如麻,一时也不记得要和方子静说些什么,只神思不属随便说了些闲话,问他这谢翡折了银子给他,当如何使合适,如今倒是用银子的地方多,为着账目清楚,他打算专投一项,不与其他生意混杂。

方子静何等老辣,早看出这小子已方寸大乱,压根没用心思想。也懒得理他,只随口给他出主意道:“顺亲王折起来也不过百万银,一半用来做生意确实能做不少,但我不建议你放去做生意,生意毕竟有风险,且将来这孩子大了,无论你账册如何清白,他若是受人挑拨,心存疑虑,也不好辩白。不若一开始便分剖明白,坦坦荡荡的好。”

他意味深长:“这孩子身份尴尬,他若有造化,你如今帮他,仿佛别有用心;他若无造化,将来若是心存怨恨,又难免猜疑你未尽心。你大好前程,犯不着去沾染这一大摊子尴尬事。”

许莼想了下道:“子静哥说得对。”

方子静道:“孺子可教也。”

许莼想了下道:“我看范牧村如今在建九畴学府,定缺银子,不若将这银子,捐献的一半用来建学校的藏书楼和园子,立碑志之,就以谢翡名义捐助,如此今后所有学子,都感他功德,也是一桩美事。剩下投资入股的,则全部投入债券中,以他十八岁为期一并取出,如此账目清楚,秋毫无犯。”

方子静知道他也不缺钱,债券中有这笔钱进去,也确实不错,便也点头:“如此也可。”他看许莼早已心不在焉,尚且还在勉强装作无事与他说闲话,一会儿说侬思稷,一会儿说方子兴,只抱了孩子假做要哄睡,打发他道:“你且先去找范牧村议事吧。他如今领旨办差,倒不必上朝,应当在礼部那边,正好有空。”

许莼信以为真,起身告辞出去,想了想心里尚且没想清楚,便也往礼部这边行去,路过闹市朱雀大街上,骑着马却忽然闻到一股异香,觅了香气看过去,却看到一处食肆外架起了明炉,那厨师正挥舞着菜刀,炫耀着切割着一座肉山,却是正炙烤着骆驼肉,香料撒上去香气惊人。

他想着九哥定然没吃过这个,宫里伙食平庸,他想着便命了夏潮过去看着,指名要驼峰和驼峰下最嫩的一块骆驼肉,好生炙了蜜一会儿趁热正好带回宫里。

夏潮应了,他这才慢悠悠往礼部衙门去了。

礼部衙门倒有不少翰林学士和礼部官员出入,他骑着马到了大门前,一眼却看到衙门口正站着庄仁绍带着那两个侄子在门口,不知在和门口把门的书吏正说着什么。

他一时新仇旧恨都涌上心头,正好心中不痛快,居高临下叫那庄仁绍:“兀那老头!听说你画了本侯的相貌,在到处缉拿本侯?”

庄仁绍转头猛然看到他,锦衣绣袍,高头大马,日光下昳丽非凡,与那夜一般恶劣地居高临下倨傲看着他。他张口结舌,指着他,而两个侄子也都失声道:“是那个纨绔少爷!”

礼部衙门前的官员和学子们都看了过来。

那门口迎客的礼部书吏吓了一跳,连忙叱责他们道:“胡乱叫唤什么?这是临海侯,还不见礼!”

临海侯?

庄仁绍转头看了眼那书吏,脸色唰的一下变白了。

许莼笑盈盈驱马过来近了,垂首看他:“听说庄家把庄之湛逼死了,反而想要栽赃在本侯身上?”

他声音清晰明亮,衙门内外的监生、翰林院官员等等尽皆侧目,看了过来。

庄仁绍汗湿重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