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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始撑杆水雷的装药量不大,而且都是在水下爆炸,这就导致远处根本听不见。

看似水面上一个一两丈方圆的水球鼓包膨胀上来,然后重新重重落下,水底下半尺多厚的木质船壳已经被撕开数尺宽、丈余长的巨大裂口,江水汹涌灌入。

整个过程,简直比七伤拳还闷钝,战船直到毙命的那一刻都没多大动静。

跟之前五牙战舰的巨斧撞角重锤拍杆、在水面以上大开大阖撞沉砸沉敌船,形成了一静一动的鲜明对比。

也正因为如此,汉军水师的作战计划里,本来就是用水面以上的显性大招先把敌人逼乱、吸引了敌人绝大多数的注意力。

然后再趁乱用无声无息的阴招收割,扩大战果。以至于吴军的水师中军,直到两翼先锋被收割得很惨了,都没能第一时间注意到两翼的变故。

周瑜眼下的情况就是如此,他已经算是水战天赋极强、战场嗅觉极为敏锐的当世第一梯队水战名将了。

以周瑜的战场把控能力,他的注意力依然九成多都被吸引在了跟太史慈那两条没能突围的落单五牙战舰接舷肉搏、杀声震天的方向上。

还是当雁行阵两翼支援过来的艨艟越来越少、增援战力越来越稀疏,他才意识到情况不对。与此同时,两翼第一批被水雷战术打懵的吴军艨艟也已经杂乱溃逃下来,总算是把前方两翼的遭遇情报带给了周瑜。

饶是周瑜反应快,详细问了目击者看到的情况,才算很快复盘了出来:“太史慈刚才拿那木桶炸断接舷跳板,莫非其正确用法,是拿撑杆扎敌船水下、炸穿船舷用的?

那木桶看起来威力也不是很大,只是炸断一两寸厚的板子,居然到了水下能炸穿至少半尺厚的船身?连一尺厚的斗舰都有炸穿的?”

周瑜心中愕然,但他也知道解决问题最重要,现在不是惊诧的时候,立刻开始飞速盘算应对之策。

这也不能怪周瑜物理不好,脑中没有“同等当量爆破,水下爆炸威力比空气中开阔空间爆炸要强几十倍”这个物理常识。

半盏茶的工夫之内,周瑜就想明白了两点:首先,面对这种新式兵器,再纯粹靠“小船往岸边靠、走浅水区避战”这个战术迂回,已经没用了。

汉军深水区有拍杆撞角,浅水区也有水雷战队,高低搭配很完美。

其次,根据被重创的两翼艨艟队用鲜血换来的经验教训,这种武器是靠触发引爆的,主要靠撑杆直接扎,扎穿木桶后数息时间就炸了。也有个别扎穿木桶后再顺流往下游漂流数息再炸的。

从这些受害者案例,周瑜总结出这是一种“扎一下后延时起爆,最后爆的瞬间并不要求撞击”的武器。这根之前太史慈点火药桶逃生时的情况也吻合。

周瑜也是够悲催的,明明是当世少有的水战名将,到了战场上居然还要大脑飞速运转临时客串推理破案,去分析敌人武器的作用原理。

他陷入了深深的无力感。

此天亡我,非战之罪也!不是咱的水战指挥才能不如敌人!

但即使如此,周瑜仍然要坚持玩几把微操,把他能做的都做了。

就像是项羽知道天亡我时,依然要二十八骑、斩将刈旗溃围秀一把微操。

他也不顾通过孙策下令了,直接越俎代庖指挥:

要求所有艨艟以上级别的大型战船,撑杆手全部戒备。凡是遇到汉军战船的撑杆伸过来,都要竭尽全力格挡架开、保持距离,不让汉军艨艟接近。

这种打法,倒是有点像陆战中双方都是长枪兵方阵、然后在接近对刺的过程中拨开对方的长枪。又像是后世戚继光的戚家军用狼筅搅乱战场。

同时,剩余的楼船部队因为航速太慢,已经不可能逃脱,要求全部冲上去,主动撞击汉军中军主力的五牙战舰,全部缠在一起打接舷战。因为这是对吴军来说最公平、最不用承担装备劣势的一种打法了。

孙策对于周瑜的部署并没有异议,他只是内心有些悲凉:“公瑾,今日真是我们败了么?你去指挥那些轻快的艨艟突围吧。

还有,打旗号,让吕蒙别再往前增援了,直接掉头朝赤壁峡周泰的船阵突围。周泰那边之前一直被我们围困,应该没有部署这些乱七八糟的武器。

唉,今日之过在孤,是孤判断错误了,当初要是彻底放弃董袭,让他别跟我们会合,而是在狭窄的沙羡峡里逐次分层、节节抵御拖延李素,说不定我们都能撤到赤壁。”

楼船的速度太慢,双方已经打到这么胶着的状态了,楼船是不可能撤走的。谁输了,就意味着谁的迟缓主力战舰会全军覆没。

这就是水战的残酷,行动缓慢的舰船,都是赢家通吃的。

刚才黄忠对两翼的那一波突袭,至少又造成了吴军艨艟斗舰队伍数千人沉船坠江,现在吴军剩下的有生力量估计都跌破四万人了。

只靠三万多人对付李素,还有什么人数优势?两倍的时候都打不过对方,现在只比对方多三四成,而且士气堕落,就更没戏了。

周瑜大惊:“兄何以至此?要率领艨艟快船突围,也该兄长亲自带领,我留下督领楼船才是!兄若有闪失,江东基业还有什么理由存续下去,就算不被刘备彻底吞并,恐怕也会成为投靠曹操的傀儡!”

孙策苦笑:“为诸侯者当有为诸侯者的风骨,我放弃楼船,坐艨艟撤退,要是还被李素的水雷船追上炸沉,岂不是死得太窝囊了。

十万江东子弟随我入楚,如今能剩八千子弟回去么?无颜见江东父老矣。就算回去,如果不进一步投靠袁绍、曹操甘当傀儡,靠我们自己也是守不住的。

既如此,那种屈辱的活儿,让仲谋去代替我完成吧,他这人,我从小看透了,不太爱面子,他向曹操屈服,曹操会相信的,也不会忌惮他,也不会想着残害我孙家子弟。

到时候,如江东果然不可守,仲谋缓步西归,以江北淮南之地依附曹操,我们孙家好歹也还留三郡之地,借助北兵协防。李素如今终究兵力不足,没能耐再往江北连曹操一起打的。”

孙策还有最后一点基于战场形势的考虑,并没有说出来,那就是他担心如果自己立刻逃了,只怕战场上剩下的二十多艘大楼船上的吴军将士,都会立刻失去主心骨,恐怕打都不用怎么打就投降了。

主帅对于士气的稳定作用,是任何人都替代不了的。今日之战如果孙策没来,那还没什么,周瑜可以镇住场子。但孙策本人出现了,又跑了,那就周瑜也镇不住了。

周瑜自然是不愿如此,表示他可以承担留守中军。最后还是孙策拔出宝剑,以军令喝令他承担艨艟队直接指挥权,周瑜才不得不领命而去。

孙策也怕周瑜将来安排不好后事,就在半盏茶的时间里,仓促给了他一张绢帛,才写了百来个字,算是给孙权交代的“遗诏”。

孙策还安慰周瑜说,他会设法让舰队在不敌的时候,往南岸冲滩搁浅,争取陆路撤退——反正过了赤壁,再走百余里,就是夏口了。就算不到夏口城,提前折往正东,多走几十里,也能撤到江夏。

周瑜也意识到,眼下他需要和吕蒙集中力量冲开后面堵截的周泰,那样也是为义兄增加撤退成功的概率,否则周泰如果也弃船登岸、以陆军姿态到南岸拦截,也会造成不少麻烦。

……

周瑜下了楼船、登上军中航速最快最修长的一艘艨艟,然后开始指挥两岸的分舰队有序收拢、与汉军的水雷战队保持距离。

同时,考虑到自己无暇同时指挥西北和东南两岸的舰船,周瑜摆出了放弃西北、独守东南的取舍,把剩余的艨艟集中到一翼,等于是把雁行阵的双翼放弃了一面。

在周瑜的近距离指挥之下,黄忠的水雷战队战果果然是快速下降了。吴军士卒们因地制宜,纷纷找来长柄大斧等近战器械,让士兵们离开垛堞的遮蔽保护,直接站在船舷上防守。

一旦双方船只太近、看到汉军疑似绑着水雷的撑杆伸过来撞击,他们就直接双手挥舞长柄大斧把竹竿砍断。于是乎,先后有几十颗水雷都还没触发引爆,就因为撑杆被斩断沉入了江中,至少两成的水雷额外白费了。

当然,吴军士兵这样的防守也不是没有代价的。因为要剁断深入水下数尺的火药桶撑杆,战斧的柄必须非常长,一定要双臂全力抡砍。斧头入水后的阻力也很大,所以抡起来的动作前摇也非常大。

这样一来,这些斧兵都得是军中彪悍的大力士,还要离开垛堞的保护,还不能举盾,彻底就成了汉军神臂弩的活靶子。

只要两军船只靠近,吴军勇士不得不前仆后继站到船帮上,射死一个顶上一个,鲜血沿着船舷往下溢流。这种挨打难以还手的局面,实在是让士气衰落至极。

尽管伤亡如此惨重,周瑜对水雷战术的防御效果至少是实打实的,也确实让汉军中军将领黄忠刮目相看。

“看来再追着浅水区的吴人艨艟斗舰用水雷,效果已经不大了,倒是孙策的旗号始终不退,那些楼船也走不掉,把咱的艨艟也都调回来,集中攻击孙策的楼船,把这些大舰都歼灭了,战斗也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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