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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看向二楼,眼里带上一丝希冀。他多么希望那古怪的兄弟俩可以打破这个死局。

花蕊靠着一张椅子半坐,一会儿看看哭泣不止的吴芝繁,一会儿看看颓然无力的秦康顺,一会儿看看拿着菜刀走来走去的柳悯君,嘴里笑个不停。

哈哈哈,一群死人在唱大戏,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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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大家各自找房间休息。

于泽和吴芝繁住一起,柳悯君单住,顾莲不放心秦老爷子,找了一间套房,两人一起住。花蕊没人管,自己爬进客厅,躺上沙发。

闭眼之后黑暗降临,有人疲惫不堪迷迷糊糊,有人思绪混乱辗转难眠,也有人很快就意识消沉半梦半醒。

不知过了多久,顾莲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挣扎出来。她忽然感觉到一股寒意蛇一般爬上自己的脸,从额头蜿蜒滑行,来到鼻尖,在那处盘桓许久,又轻轻覆在嘴唇上。

她不敢睁眼,拼命感受着,分辨着。

终于她可以确定,这寒意不是幻觉,而是真实的体验。

她的额头、鼻尖、嘴唇,一阵一阵发麻,像是被毒虫爬过。阴风微微地吹拂,带来极致的寒。

不!那不是阴风!是呼吸!

是一张人脸紧紧贴着自己的脸,对着自己呼吸!

顾莲心中大骇,猛地睁眼。

“嗬!”

气管被骤然膨胀的恐惧撑裂,发出一个短促的音节。

一张放大的人脸出现在顾莲的瞳孔里,五官俊美非凡,桃花眼温柔多情,薄唇微弯似笑非笑,诡异妖邪。一股鸦片的甜香钻入鼻孔,浓得令人头晕目眩。

是白高朗!他怎么会出现在房间里?他从哪里进来的?

顾莲狠狠握拳,用尽全力打向这张脸,手臂却击在空气里,肩关节咔擦响了一声。

白高朗消失了!他之前是在……

顾莲捂住嘴,脸色渐渐发青。

白高朗是在用嘴唇碰我的脸?他想吻我?

顾莲发出一阵干呕,脑子眩晕不止。

额头、鼻尖、嘴唇还在发麻,带着被轻触的余感。顾莲掀开被子跳下床,冲进浴室,对着马桶狂吐,然后打开水龙头,一遍又一遍狠狠揉搓自己的脸,只差把皮肤揉烂。

她恶心透了!恐惧的感觉反倒所剩无几。

把鸦片的甜香搓掉之后,她才嗅到一丝隐隐约约的腐臭味,与乔法医刚来时身上沾染的气味一模一样。

那是尸臭!白高朗身上带着尸臭!他已经死了吗?他的身体烂掉了?那幅画到底有没有被他带走?毁掉画就能杀死他吗?

各种各样的猜测在顾莲的脑子里打转。她双手撑着洗脸盘,僵硬地站了很久,然后才慢慢意识到秦康顺那边安静得出奇。

这么大的动静都没能吵醒他?

顾莲耸然一惊,立刻跑进隔壁房间,伸出手试了试秦康顺的鼻息。还好,他没死,只是太累,睡得很沉。

顾莲紧绷的心弦缓缓放松。

就在这时,外面走廊传来一声尖叫,然后便是什么东西被撞倒的巨响。

顾莲立刻推开门跑出去,却见吴芝繁跪趴在地上,嘴巴张大,流出唾液。在她身后,一个盆栽四分五裂。

“你怎么了?”

顾莲冲上前询问。她不爱记仇,也不会见死不救。

二楼房间的门纷纷打开,鲍家三兄弟和柳悯君走出来,站在不远不近的地方观望。

走廊尽头的房门也打开,引路人上身赤裸,下身穿着黑色长裤,怀里抱着白胖可爱的小男孩踱步而来。

小男孩捏着小拳头揉眼睛,脸颊红扑扑的。

引路人拿掉他的小拳头,低声道:“别总是揉眼睛,角膜容易受损。”

说话间,两人已来到顾莲和吴芝繁身边。

“你怎么了?”顾莲半跪下去,轻轻拍吴芝繁的背,着急地问:“你喉咙里卡了东西?”

吴芝繁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掐着自己的脖子,大张的嘴里不断滴落粘稠唾液,喉咙深处吽吽作响。这明显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气管。

顾莲立刻绕到吴芝繁身后,试图将她扶起,用海姆立克法急救。

然而,当她把手环上吴芝繁的腰时,吴芝繁的喉咙里忽然发出水流喷溅的声音。

引路人早已退后。

哗啦啦一阵响,吴芝繁竟从喉咙里呕出一股黑水。

顾莲连忙放开她,脸色苍白地躲到一旁。

黑水散发出恶臭,像几百只腐烂的死耗子堆在一起。

哗啦啦又是一阵响,吴芝繁呕出更多黑水,然后栽倒在地上。腐臭不堪的水打湿了她凌乱的长发,染黑了她洁白的睡衣,将她弄得一团狼藉。

她气若游丝地喘息,脸色白中泛青,眼瞳失去焦距。

引路人锐利的目光扫过走廊,问道:“秦康顺和于泽呢?”

“老爷子在睡觉。”顾莲答道。

“于泽!”吴芝繁忽然惊叫起来,声音不大,表情却非常慌乱。

她伸出颤巍巍的手,虚弱无力地扒拉着一旁的房门,焦急地说道:“于泽,于泽在里面,快救他!”

引路人推开这扇门,往里看去。

顾莲在他身后踮起脚尖,然后倒抽一口凉气。

屋内地板上厚厚覆盖着一层黑色浓雾,像舞台上放置的干冰。浓雾泛起波澜,缓缓流淌,宛如潭水。一只胳膊从“潭水”中伸出,五指胡乱地抓挠,企图找到一根浮木。潭水之下有什么东西在咕噜作响,时断时续。

那是于泽。他躺在地板上,身体被浓雾吞没。

他明明在房间里,却经历着溺亡的痛苦!

顾莲急促地说道:“他快淹死了!”

鲍家三兄弟和柳悯君也走过来,站在房门口观望。没人进去救于泽。那些雾气的杀人方式太过诡异,他们抵挡不住。

在此之前,他们默认浓雾进不了别墅,所以才会放心入睡。管家被杀害也是因为她忘了关窗户,给浓雾可趁之机。但现在,他们忽然意识到,这浓雾根本不受限制。它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杀人于无形!

待在别墅里根本不是安全的做法,反倒是最危险的!引路人的判断没有错!

鲍家三兄弟互相看看,暗自打消了留下找画的念头。

引路人迈开长腿进入房间,一步一步蹚过浓雾,抓住于泽的手,将这人拖出来。

浓雾钻入地板,消失无踪。

于泽还没死,只是脸色发青,眼瞳充血。他艰难地翻个身,跪趴在地上,哗啦啦吐出一大滩黑水。

浓烈刺鼻的腐臭味熏得鲍家三兄弟睁不开眼。

柳悯君捂住鼻子,表情既嫌弃又恐惧。

顾莲屏住呼吸问道:“你们还好吗?”

于泽剧烈咳嗽,无法说话。吴芝繁手脚并用,急切地爬向引路人。

引路人步步后退,她连连逼近,试图寻找庇护。

小男孩气呼呼地说道:“你好臭~你再靠近哥哥我就杀了你~”

吴芝繁僵住。

顾莲问道:“你们看见白高朗的鬼魂了吗?他之前在我房间里!”

吴芝繁浑身一颤,往旁边的墙壁靠坐,捂嘴哭喊:“他吻我,黑水顺着他的舌头灌进我嘴里!呜呜呜……”

这是多么恶心又恐怖的经历!

想起那一幕,吴芝繁又想呕吐,无法承受的恐惧几乎将她碾碎。

“乔先生,我明天也要跟你一起走!我再也不想待在这个屋子里了!这里有鬼!”吴芝繁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引路人。

引路人不置可否,转身离开。想走的,他会带走,想留的他也不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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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众人带上足够的食物和水,互相搀扶着走进浓雾。

引路人在前带路,牵着小男孩的手,背影高大从容。

花蕊独自留下,没人在意她的死活。

看见大门关上,她竟立刻从沙发上爬起,飞快跑到四楼,进入主卧,站在巨大的落地窗边眺望。

当年她就是站在这里,看着白高朗渐行渐远被浓雾吞噬。后来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目送一群人走入同样的浓雾。这仿佛已经变成一种习惯,甚或一种仪式。

她勾起唇角,诡秘地笑了。

她被骷髅玩具划出的伤口在一条一条愈合,她被鲍家三兄弟拳打脚踢造成的淤青在一块一块消失。

片刻后,她转身走进浴室,站在热气腾腾的水流下,洗去满身尘埃。她皮肤莹白,身段婀娜,红唇微启轻轻哼唱着婉转动听的歌谣。

在这片迷雾之中,她从来不是被困的囚徒,也绝非任人欺凌的弱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