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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她伤重在前,不管她如何相撞,这幢青光却还是纹丝不动。

郑夫人:“道友慎行!自古以来从未有替他人渡过雷劫的!”

孟子真却倏忽平静下来,一双清雅双眸,含着无限缱绻,望向胡玉娇。

胡玉娇方寸大乱,急得破口大骂:“孟子真,你在做什么蠢事?你快放我出去!”

孟子真却不言,只朝她摇了摇头,便狠了狠心,转过脸去,不再看她。

却是决然向天。

一字一顿,嗓音铿锵地开口,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向天地昭示着的他的决心!

“弟子孟子真今日以道心立誓,愿献此残躯,以这一世,下一世,千百世修为福寿,换得胡玉娇平安无虞度过今日此劫!仙途圆满!”

“孟子真!!”胡玉娇尖叫一声,扑倒在青光前,十指指甲暴涨,将那一幢青光挠得咯吱作响,却无力改变这已成定局的道誓。

这一年以来她从不轻易言爱,此时却急得眼泪横流,大声道:“我爱你!我爱你!你快放我出去!”

几乎就在孟子真话音刚落的刹那,隆隆的雷声滚过天际,轰然一声炸开来,霎时间,雷芒四射,百道惊雷一时齐下。

郑夫人几乎不忍心去看。

耀眼的雷芒将洞府照耀得恍若白昼,雷声过处,奇怪的是,孟子真却未感到预想之中的痛苦。

他微微一怔,睁开眼一看,只见天上风云转动,原本即将劈落的雷芒,不知为何枝桠竟延伸入天。

沉黑色的夜空仿佛一个漏了口的布袋,百余道千余道的雷芒汇聚在裂口处,如蛇攒动,只隐约透过云层,依稀望见云层背后的耀眼电光。

涌动的乌云不断汇聚,直到形成一个无形的,足可吞噬天地的旋涡。

胡玉娇瘫坐在地上,愣了半晌,望向孟子真,劫后余生的喜悦席卷了她的心扉。

她忍不住大哭着重又跳起来,拍打着青光道:“还不放我出去!”

孟子真本已做好殒命于此的准备,却未曾想天公开眼,他与胡玉娇竟毫发无损,一时之间,怔愣在原地,许久没回过神来。

直到胡玉娇的破口大骂才唤回他的心智。他这才猛然回神,忙收起那道青光,唇角也忍不住溢出显而易见的欢欣喜悦之色,一把抱住胡玉娇:“娇娘!”

“是苍天不弃,天道怜汝!”

“分明是老天被你气得——”胡玉娇气得伸出手指头直捺他脑门儿,明显还没忘之前的旧账。

孟子真却只是笑,“那也是我与你真情感动上天。”

胡玉娇:“谁和你有真情了。”

“可我方才分明听到有人说爱我。”

胡玉娇一时语塞,又被他笑得涨红了一张脸。

实在想不通第一次见这人时,这人明明一副温雅如玉,轻声细语的模样,怎么这一年下来,脸皮倒是越来越厚。

孟子真却还只是笑,目光一遍遍摩挲着她的眉眼,如望着失而复得的珍宝,扬着唇角将胡玉娇抱得更紧了点儿。

郑夫人此时也吃了一惊。

这些劫雷竟然没如预料之中劈向胡玉娇,反倒是直往天上汇聚。

这劫雷根本就不是冲着胡玉娇来的!

她心下一凛,几乎快按压不住内心的另一个疑问。

既如此——

那这声动三界的劫雷到底是冲谁去的?

天门。

倾天瓶内的灵气还在争相恐后地向往流泻,天地间的灵气重又吞吐,流转不止。

夏连翘微微一怔,翻掌望了自己掌心一眼。

做梦也没想到,她竟然真的就这般轻易地就做到了。

她的心情却并没有因此轻松半分。

倾天瓶破碎,等待她的或许是仙门更加凌厉猛烈的攻势。

她安静地,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仙门轰轰烈烈的反扑。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从她的方向能远远望见,仙门三十三座天宫,七十二重宝殿,四面八方,各处都有道道光柱亮起。

这些遁光腾空而起,目标却不是她所在的倾天瓶,而是不约而同地都向紫微天宫而去。

夏连翘如醍醐灌顶,浑身一个激灵走过,霍然站起身。

她怎么没有考虑到这一点?!

她以为世家与飞升两脉会不约而同对她展开围剿,可是,她偏偏忘记了,她与凌守夷、李琅嬛等人一般,不过是棋盘上一颗小小的棋子。

没错,是她这颗小小的棋子打翻了棋盘。

但倾天瓶破碎已成定局,飞升与世家两脉就算将她杀灭在此地,也不过是逞一时之快。在这天翻地覆,权力更迭最关键的时刻,比起去对付她,两脉明显都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而那个目标正是天帝。

她怔了半晌,由衷地觉得荒谬的同时,又不由升腾起一股强烈的快意。

那个九重天之上高高在上的那位,可曾预料到今日这一幕?

其实打碎倾天瓶之后,仙门的格局就已经改变了。仙门气数已尽,她的任务也已经完成。

可为什么,还是不甘心?

夏连翘一眨不眨地,专注地眺望着远处的紫微宫半晌。

胸中如燃起一团炽热的火,升腾起另一个疯狂至极的想法。

她想,亲手杀了那个所谓的天帝,给凌守夷、柔姬、应龙,以及那无数无辜的人报仇。

这个想法在她的胸腔中不断燃烧翻涌,几乎令她一刻也不得安息。

她不假思索,当即再催遁光,落回李琅嬛、白济安众人面前。

倾天瓶破碎,灵气喷涌而出,由各色法宝组成的潮水在这巨变之下也不免缓缓退却,这正好给了李琅嬛众人喘息之机。

李琅嬛收回飞剑,伤痕累累地急促喘息了几声,回眸见夏连翘斩破倾天瓶之后,平安无虞地归来,她这才松了口气:“连翘!”

眼前的少女衣带当风,眉眼坚定,原本可爱俊俏的眉眼经过火与血的淬炼更显沉稳与凝练。

可下一秒,丢出的下一句话,又让几人惊愕不已。

“琅嬛,白大哥、秀秀、曲前辈……”她的目光一一确认在场的伙伴安全无恙之后,这才铿锵有力地坚定道:“不知你们可愿随我杀上天宫?!”

位于仙门三十三重宝殿之巅的紫微宫前,此时早已汇聚无数人马,各方各怀心思,混战在一处,硝烟弥漫,宝光飞舞,霹雳连声,大大小小的爆炸随处可见。

天上则风雷相合,万雷涌动,时不时劈下一道道雷芒下来。

夏连翘和曲沧风等人站定云头,观望战局,以待战机,并未贸然出手。

曲沧风在飞升一脉中也颇有些地位,此时方才好不容易腾出手抽调一部分飞升一脉弟子。时不时便有飞升一脉的弟子过来向他汇报请示动向。

“个中情况如何了?”曲沧风问。

那飞升一脉弟子面色凝重地摇摇头,“还未突破紫微宫……”

夏连翘循声望向远处的紫微宫。

眼前庞大的殿宇建筑群,其巍峨宏大实为她生平所罕见。宫门前早已被那位天帝设以重重禁制,玉砌的广场中央如泛水波一般,浮现出一圈又一圈神秘而古怪的金色符文。

无数世家与飞升门人盘坐在广场前,不乏有真人、元君坐镇于此。众人掷宝飞剑,间或掐诀捏印,念念有词,或守或攻,一时之间竟也不得突破。

破阵持续了整整七个日夜。

一道道天雷劈落下来,纵有仙家之体,一个不慎,也要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可即便如此,天边的乌云还在不断汇聚,劫雷在云层攒聚着,团团闪动着,酝酿着更加庞大的风暴,像是在等待着什么。

这样的僵持终于在第七天清晨被打破。直到伴随着一声惊天巨响,世家一脉中一个年纪尚浅的小弟子,不由精神一震,面露喜色,大声道:“禁制已破!”

禁制已破!

紫微宫前,原本的仙家圣地,瑶池绛阙,紫府琼官,此时早已是鲜血泼然而成,到处都是焦土残肢,残垣断壁,百花成灰。

宫门被一拥而上的众人踏平得七零八落。

这座仙门中最为神秘的宫殿,其内部景致也终于一一展露在众人眼前,当然也包括这座宫殿的主人。

夏连翘见状,也情不自禁地屏住了呼吸,目不转睛地望向殿内。

然而,众人的目光在触及宫殿主人的真容时,不论是世家亦或是飞升一脉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极为震愕之色来。一个个直如万雷加身,恍恍惚惚如坠梦中。

似乎从未遇到过这般令人惊愕,震悚之事!

天帝究竟是什么模样?便是如今的仙门中人,也从未有过亲见他真容的。

在此之前,众人无不以为,那位高居紫微宫中,高高在上的天尊,定然是仙风道骨,巍峨如山,高深如海。遍身彩霞,紫气滚滚,身边鸾翔风舞,仙童玉女分侍两侧。

不论如何,都不该是现在这一副模样才对。

没有香烟,没有瑞霭,蒲团上只端坐着一个极为瘦小干瘪的矮小道人,双眉低垂,白须曳地,脊背佝偻,皮肉苍老如枯树皮一般,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一双眼浑浊泛黄,正冷冷目注着在场众人。

哪怕夏连翘早有预料,看到这一幕,也如当头一棒,震愕得说不出话来。

这掌控此界近万年的天帝,竟是个老态龙钟,苍老得几乎难以动弹的老者,与这世上任何一个行将就木,风烛残年的老人并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比寻常凡人老翁老迈得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那股独属于老人的沉浊的暮气萦绕在紫微宫内外,其秽臭不堪足以令在场众人都能清晰闻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