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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放着吧,先去大饭店吃饭,自己一个人吃也行,吃完了在街上溜达溜达,说不定能逮到阿猫阿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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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每个工人都分到房,家属区按档次来,有在走廊做饭一间挨着一间的公寓型,也有带独立小院子,两层小楼房,钟家是第二种。

陈子轻在马强强的带领下到达了钟家。原主没来过这里,他全然陌生,走在胡同里有种纪录片的感觉。

马强强停在一个院子里前面:“哥,钟菇家没人,大门是开着的。”

“没人啊。”陈子轻站在红漆大铁门前往里探头,“钟菇?”

一连喊了几声都没声响,陈子轻把手伸到后面,摸了个空:“小马,你拉着我。”

“噢噢。”

马强强拉他的食指,松开去拉他的拇指,然后是无名指,中指,小手指,五根手指头全拉了个遍。

陈子轻无语:“你是不是汗多了,往我手上擦?”

马强强窘迫得抬不起头。

陈子轻的紧张不安被他的傻子样轰走了,反手拉住他,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房子是朝南开的,怎么里面这么阴,今天不是大晴天吗。

“哥,钟菇的房间在这边。”马强强轻车熟路。

陈子轻回了回神,他走到马强强示意的房门前,扣扣敲两下:“钟菇,你在里面吗?”

等了会,房里才有应声:“向宁,你进来吧。”

陈子轻开门进去,入眼一片昏暗,要不是他交底有点光亮钻进去,那他眼前会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色。

“钟菇,你房里的帘子是一点都不透光。”陈子轻把门开着,让空气流通起来,“你爹妈出门了啊,我喊了没人应,就直接进来了。”

钟菇窝在床上:“他们走亲戚去了。”

“你把门关上。”钟菇的声音模糊,“叫小马到外面等着,别进来。”

“小马。”陈子轻回头,马强强马上后退了点,“我不进去,我就在门外,钟菇,你有事和我哥说就好好说。”

“关门房里黑啊,开个灯吧。”陈子轻边关门边说。

钟菇急促阻止:“别开灯!“

陈子轻听出她的情绪不对,心提了几分,半开玩笑道:“乌漆抹黑的,什么也看不见,我都不知道你的床在哪。”

钟菇把床头小台灯打开了,她靠在床头,那束光照在她脸上,周围都是暗的。

陈子轻把放在门把手上的手拿了下来,听她说: “向宁,我见到了小萍的鬼魂。”

随着钟菇的话落下,房里的温度骤然降到了谷底。陈子轻右手掐着左手的虎口靠疼痛维持冷静:“在哪见的,怎么见的?”

钟菇抱着腿,她没梳麻花辫,乌亮粗黑的长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脸。

房里是她的口述,没有平时的那股子劲。

陈子轻听完她所说,能体会她的崩溃:“小萍没说自己是被谁害的吗?”

钟菇”刷”地把头从臂弯里抬起头:“不是生病才去世的?”

陈子轻透露了他在厕所的恐怖经历。

房里静得像没有活人。

钟菇脸上的灯光衬得她十分诡异,陈子轻有点吃不消,他转开了视线。

“向宁,要是厕所隔间里的小马死了,”钟菇一眼不错地看着他,“那外面的就是小马的魂。”

陈子轻头脑清晰:“小马是活着的。”

钟菇还看着他:“是啊,小马是活着的。”

陈子轻说:“所以外面的是别的鬼,不是小马。”

钟菇说:“小萍就是被他害死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过后,突然同时不说话了。

直到钟菇受不了地拍床板:“我真的!我哥以为我胡言乱语,我的脑袋又没有像你一样磕破过,不存在让血块压迫神经产生幻觉的现象,他就是不信我说的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

“我被他气的,都想把小萍的鬼魂叫出来,让他亲眼看看!”

陈子轻甩了把辛酸泪:“我完全能明白你的心情。”

下一秒就说:“你会叫鬼魂吗?”

“哪啊,我哪会啊,我只知道鬼怕黑狗血,大蒜头,糯米。”钟菇下了床,她掀开垫背,“你瞅瞅。”

陈子轻靠近了她一点,借着台灯的光发现床底下有一些豆子,还有一层白色颗粒。

“我驱着呢。”钟菇用手沾了点颗粒捻捻,“这是盐。我房间的窗台也被我放了糯米跟盐,布了结界。”

陈子轻觉得鬼能穿墙遁地,瞬移什么的。任何障碍都没用。

一双手握住了他的两侧胳膊。

钟菇个子比他高,特地岔开腿站着抱住他,抱了很久,说:“向宁,我想给小萍烧纸。”

陈子轻被抱得有些不自在:“去哪里烧?”

“放映厅后面吧,那块树不多,不会引发火灾。”钟菇这会的精气神恢复了不少,她主动把窗帘拉开了,阳光在玻璃窗上叫嚣。

陈子轻不适地闭了闭眼睛,耳边有悉悉索索,他知道是钟菇在换衣服,就没睁眼。

不多时,钟菇把房门打开了。

陈子轻趁机喊马强强,说了要去烧纸的事:“小马,你去吗?”

马强强嗫嚅:“我不敢去。”

“烧纸有什么不敢的。”陈子轻问道,“钟菇,要买纸钱吧?”

“我家里有,清明的时候剩下的,都带上。”钟菇的声音从洗手间里传了出来。

于是陈子轻跟钟菇去烧纸了。

放映厅后面跟生产区的其他地方相比要空旷些,钟菇用树棍清理出一块地,从袋子里拿出一捆又一捆纸钱。

青天白日的,烧纸不会像晚上那么瘆人,除了他们,还有别人也在烧纸。

陈子轻随意瞟动的视线收回来,又迅速瞟过去,谁在那边烧?他没喊钟菇,径自顺着焚烧的气味停在西边围墙处。

女同志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想得入神,她往火盆里撒一张纸钱,快烧到手了都没发觉,是陈子轻及时拽开了她。

这时候女同志才注意到陈子轻,她的气色太差了,头发干枯,脸是黄里透着灰。

陈子轻关怀道:“同志,你是在给小萍同志烧纸吗?”

女同志苍白的脸上肉眼可见地闪过惊惶,她连火盆跟没烧完的纸钱都不要了,爬起来就要跑。

陈子轻在她跑走前一刻说:“我们也是来给小萍同志烧纸的。”

女同志滞住。

陈子轻直给她看:“钟菇同志在堆纸钱呢。”

女同志看了,她的惊惶明显淡了下去,被另外的情绪代替。

陈子轻观察着她的反常,试图在原主的记忆库里找到能对应的信息,没找出来,应该就是厂里的普通工人。

“对于小萍同志的去世,我们的心情是一样的,都为她感到痛心。”

“呜呜……”

女同志捂嘴蹲下来哭泣,她微敞的领口里挂了一条蒜头项链,裤兜圆圆鼓鼓的,好像也有蒜头。

陈子轻都见着了,他不动声色:“同志,请节哀,务必保重身体。”

“怪我,都怪我。”女同志没有章法秩序地说着,“当时我摸到了手,我太害怕了,不敢说。”

“要是我说出来,阻止大家看电影,他们就不会出事了,是我害了他们。”

陈子轻心跳加快:“什么手?”

“太冰了,我旁边的同志变了,刚来的,都是汗,很热,不是他的手,我碰到的不是活人的手。”女同志惊恐万分,声音打着颤。

陈子轻的脑子尽可能地转快一点,再快一点,好把最新信息整理起来,他问语无伦次的女同志:“电影你看完了吗?”

女同志精神脆弱:“我没有看完,我跑出去了。”

陈子轻想起来了,到门口时被一个女同志撞到,估计就是她吧。

“我好怕他们找我,我对不起他们,”女同志隔着褂子紧紧攥着脖子上的大蒜头,指甲抠进去流出汁液,“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会那样子,我以为只有我自己遇到了……邪门的事……”

陈子轻闻着大蒜味说:“同志,你先别哭。”

女同志哭得更离开了,也没法交流了。

陈子轻浑身是汗地回到钟菇身边:“我记得你看了那场《昨天今天明天》是吧。”

钟菇擦着火柴:“是啊。”

陈子轻嗓子发干:“你还记不记得放映厅坐满了?”

“坐满?没有吧。”钟菇把擦亮的火柴放进纸钱上面,笃定地说,“差不少呢。”

陈子轻感觉坐在放映厅时的那股子冷卷土重来,全身骨头要僵了,他跟钟菇在同一个放映厅,看同一场电影,钟菇说位子离坐满差不少,可他看到的却是……坐满了。

“钟菇,西边围墙那里有个女同志,她也在给小萍同志烧纸,你们一起烧吧,我有点事要做。”

陈子轻急匆匆地赶去了医院,那些倒下的同志里大多都已经意识不清了,少数能出点声,他去了一个男同志的病房,问出内心的猜测。

“同志,你生病当天在放映厅看电影的时候,有空位吗?”

男同志小幅度地摇头。

猜测成立了,陈子轻的心也扑通一下沉到了底,当时有两批工人在里面,一批活的,一批死的。他和那些工人都见到了死的。

鬼没有分身之术吧,不可能这个座位分一个,那个座位分一个,天女散花一样散开。

所以,不止一个鬼。具体多少只不知道。

陈子轻像是几秒之内沧桑了几十岁,他垂下双手跟脑袋,无力地走出病房,越是他不敢走哪个方向,就越被现实掐着脖子往哪个方向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