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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蛰立即朝阿赤奴尔岱身后望去——

天色昏昧,更衬那女子身形犹如一道写意的流墨,她手中双刀交错架在阿赤奴尔岱左边脚踝,往后拽住阿赤奴尔岱的同时,双刀一上一下迅速划出两道血口子。

阿赤奴尔岱吃痛一声,旋身回落,一脚踢中女子腰腹,她摔出去,撞倒在惊蛰身上,惊蛰忍住后背烫伤的疼,伸手扶她:“细柳!”

鏖战半夜,细柳几乎浑身浴血,她臂上,肩上,甚至于腰上都是伤,血液浸透她的衣摆,鬓边沾着的血被汗水冲淡,她抬起来一张苍白的脸,手中双刀抵在地面。

阿赤奴尔岱腹部满是交错的血口子,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左脚,她的刀很会找他的筋脉似的,竟然一招就割断了他脚踝处的筋脉。

血汩汩地涌,阿赤奴尔岱抬起一双浸满血丝的眼,他面颊的肌肉微微抽动,就像是一头苍狼被点燃了最凶残的本性:“当年苗平野赢不了我。”

他宽厚的手掌按住刀柄,他的刀就像是野兽的利爪,他一双森寒的眼睛盯住那个燕人女子,浑身的肌肉紧绷蓄势,仿佛下一刻,他就要将她彻底撕碎:“今日,你也休想赢我!”

话音落,他如离弦之箭般朝她杀去。

天边朝阳初升,细柳看见他飞身跃来,立即握紧双刀起身迎上去,男女体力上本有差异,何况这阿赤奴尔岱还是一个浑身蛮力的异族人,他气力大,武功造诣也极高,细柳与他过招之际,往往要承受住虎口被震的麻痛感。

此时阿赤奴尔岱更如一头杀红了眼的野兽,细柳扬刀接下他一招攻势,过分刚猛的内劲使得她虎口剧痛不已,仿佛随时都要绷裂一般。

细柳咬紧牙关,双手止不住地发颤。

阿赤奴尔岱看着这样一幕,不由冷笑一声,手上弯刀攻势更猛,细柳被他逼退至树前,手臂又添一道伤口。

惊蛰捂着胸口,才要喊她,却见细柳抬手往后双刀沾来熊熊烈焰,又飞身往前一个腾跃,扬刀与那阿赤奴尔岱缠斗开来。

猛火油沾满细柳双刃,那烈焰不灭,伴随细柳每一道攻势,刺向阿赤奴尔岱,阿赤奴尔岱满襟热汗,险些被烈焰燎过,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进攻,不过迟疑一瞬,细柳一个旋身绕后刺向他后心。

阿赤奴尔岱心中一惊,立即弯刀往后抵住她刀锋,正是此时,细柳另一只手中刀迅速在他前胸划出一道长长的血口子。

阿赤奴尔岱后退数步,他一手摸了摸前胸的伤口,将那血液舔舐干净,这回竟不再怕她刀上烈焰,哪怕被烫到皮肉他痛却不退,反而发起更加疯狂的攻势。

痛和血,不会让他惧怕,只会激发他更猛烈的战意。

他手中弯刀用力抵开细柳一面刀刃,另一掌擦过刃上烈焰,打向细柳的同时,细柳一刀刺中他腰侧。

细柳吐出一口血,身体后仰重重倒地,那阿赤奴尔岱则任由她刀锋刺穿他腰侧,手腕一转,弯刀猛然下压向她颈部。

“细柳!”

惊蛰瞳孔微缩,想起身却整个身体都扑倒在地。

对岸连廊内,舒敖听见这一声,他下意识地一抬头,正见这一幕,他脸色大变,一鞭子抽开绍布要往对岸去,却被绍布抱住脚往连廊内一摔。

阿赤奴尔岱的弯刀一面开锋,刀背锯齿锋利,上面还残留着人的皮肉,细柳左手紧绷到颤抖,青筋分缕鼓起,她勾着阿赤奴尔岱的刀背往上,而阿赤奴尔岱便用了更大的力气往下压,他因用力而双眼都变得赤红,他狠狠盯着她纤细的脖颈,他要划破她这层单薄的皮肤,割破她的喉咙,切断她的血管。

忽然间,阿赤奴尔岱好像看见什么在她颈侧那道没入衣襟底下的疤痕当中在动。

很快,他看清了。

那道疤痕中有一个东西在顺着她的皮肤往上爬,它疯狂的鼓动着,像是想要突破那层单薄的皮肤出来撕咬他。

不过顷刻之间,细柳抬腿踢向阿赤奴尔岱的膝盖,同时将刺入他腰侧的刀往上一挽,她迅速侧身,阿赤奴尔岱的弯刀瞬间落下击破砖石。

她翻身而起,左手抬刀往上削落了阿赤奴尔岱的发冠,他微卷的头发散开来,细柳的刀锋往后顷刻刺中颈后枕骨。

阿赤奴尔岱陡然大睁双目。

细柳抽刀翻身而起,血花飞溅,刀柄重击阿赤奴尔岱后颈伤处,手肘压着阿赤奴尔岱后背迫使他倒下去,双刀交错架在他颈间。

未燃尽的火焰舔舐着阿赤奴尔岱的下颌,他浑身的气力却都已被颈后那一刀给带走了,那是天星穴,是他这副以气力为根基的功法的罩门。

她……是如何看出来的?!

阿赤奴尔岱满眼不敢置信,但他此刻却连回头看向那燕人女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的气力比不上他,她的速度也仅能与他齐平,但此刻阿赤奴尔岱却意识到,这个女子无论处于何种劣势之下,亦能始终保有她的那一分冷静。

因为这分冷静,她才可以悄无声息地洞悉他的罩门,然后不要命地拼出一个破他罩门的可能。

“你……”

阿赤奴尔岱心脏紧缩,浑身因为愤怒而颤抖,但他才一开口,嘴里就淌出血来。

清晨的风吹来,细柳鬓边的浅发被汗湿,一缕缕贴在耳边,她的耳坠不知掉了一只在哪儿,只剩一只轻晃着,剔透晶莹,宛若雨露。

她俯身,像是欣赏了一番阿赤奴尔岱连着发冠被削去一部分头发的脑袋,中间参差不齐,只剩两边还算茂盛,她喘息着,冷笑一声:“还说不是死秃鹫?”

天边浓云拨散,朝阳驱散满城晦暗,湿润的晨雾朦胧,吕世铎才跟陆雨梧说了一句:“人找到了,就在福恩寺附近……”

话还没说完,他便见面前这位泰山崩于前亦面不改色的小陆大人忽然转身如清风般掠去,吕世铎眼见那道颀长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庭内,他没说完的话只得吞咽下去。

陆雨梧跑出巡盐御史衙门,陆青山带着人跟在他身后,福恩寺门外扫地的沙弥正议论着寺庙附近的那棵古树。

“师父说那古树有两百来岁,比咱们大燕立朝都久,如今真是可惜了。”

“从前多茂盛的枝叶,如今都烧成了焦木,听说昨夜还有人在附近的河岸边打斗……”

沙弥们正说着话,却见一位身穿官服,容貌年轻的大人匆匆往寺后的方向奔去,他身后又是一干衣袍青黛的侍从紧跟过去。

几个沙弥不由探头张望。

陆雨梧跑上石拱桥,淡雾轻轻浮动,他目光穿越对岸烟柳四下巡视,忽然,他目光一定,步履也定在桥上。

晨风拂开垂丝杨柳,清脆的银饰碰撞轻响,显露出那道纤瘦的身影,她浑身浴血,一双短刀握在手中,步履很慢地往前走,像是忽有所感般,她抬起眼帘,一瞬望见桥上的人。

风吹柳丝,沙沙作响。

她苍白的面颊沾着干涸的血痕,连薄薄的眼皮折痕处都有淡薄的血痂,极致的红,更衬她眉目极致的冷。

她的步子忽然快了。

越快,却越踉跄。

这时,桥上的人动了,细柳上桥,而他下桥,两人在桥心相遇,晨风吹动他青色的衣摆,细柳从他的衣摆视线往上,看向他的脸。

他像是想要来握她的手,目光却又凝在她的肩背,她的手臂,目之所及,到处是伤,他的手悬在半空,指节收紧,仿佛不知该碰哪里。

淡薄的日光穿桥洞而过,在水面映出一片浅金色的光影,几只水鸟轻点水面,挥翅而过,桥上淡雾朦胧,金光拂面。

细柳低眸看他的手,说:

“我没事。”

日光太过晃眼,细柳晃了晃脑袋,眼前却忽然模糊成一团,整个人毫无预兆地倒下去。

手中双刀落地,发出声响。

但她却被人一把揽住腰身。

他怀中冷沁的香幽微,细柳下意识地嗅了嗅,却嗅不到更多,听见他焦急地唤了声“圆圆”,她的眼皮却根本抬不起来,只是喃喃:

“让我睡一觉,睡一觉就什么都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