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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头,额头轻抵着她的,“我回来了……”

嗓音干涩,惊惶难定。

“发生什么了桑枝?”

他捧着她苍白无血的面庞,渐渐有些失控,“你怎么会,怎么会……”

桑枝沉默摇头,她也根本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就好像她不过仅仅只是睡了一觉,而醒来,便已是世界末日。

“我好疼啊容徽……”她的五脏六腑都仿佛在被烈火灼烧着,眼眶里积聚着泪花,更令她开始看不清眼前的他。

她无助地捏着他的手指,声音哽咽。

“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不过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凡人女孩儿,对于死亡有着本能的恐惧。

无论是谁,仅仅只睡了一觉,醒来发现自己忽然就已经要到了生命终结的时候,都会觉得难以接受。

“不会的……”

容徽明明想抱紧她,可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腰腹间被鲜血染红的那一片狰狞伤口时,他又不敢再动一下,他只能一遍遍地重复着这句话。

明明曾经,他曾是那样向往着,通过死亡,来获得一种极端的解脱。

可他却一直没能如愿。

但现在,当他的手攥紧她的手腕,感受着她越来越微弱的脉搏,他是那么清晰又直观地察觉到,她的生命,正在一点点流逝。

就好像她腰腹被撕裂的伤口,无论他用多少仙灵之气,都无法令其愈合。

桑枝的眼眶里有一颗颗地眼泪砸下来,那一瞬,他听见她轻轻地叹着,哽咽的声音又好像还带着明显的颤抖,“我舍不得我爸爸,还有妈妈。”

眼泪沾湿了她的睫毛,她胸膛起伏着,呼吸似乎越来越困难。

“妙妙的碗,也应该空了吧?”她轻轻地喃喃。

桑枝从没想过,这一天,竟会来得这样早。

“我连自己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是不是挺憋屈的?”桑枝哭着哭着,忽然又笑了一声,鼻涕泡都出来了。

而容徽沉默着,用早已被沾湿的衣袖和指节轻轻擦去她的鼻涕,而后又低头轻轻地亲吻她的脸颊,“你不会死的。”

他的眼尾明明已经有些泛红,此刻的那双眼眸在雨幕薄雾间,漆黑如墨,阴郁沉冷。

“枝枝,我会救你的。”他凑在她的耳畔,脸颊贴着她的发。

但此刻,他怀里的女孩儿已经听不到了。

她陷入昏睡之中,在这迅疾的雨幕里,她的脸色苍白如纸,血色尽失,仿佛生机已在每一分每一秒之间,渐渐流逝。

容徽用指腹轻柔地拂开贴在她脸颊眉眼的丝缕浅发,浩渺烟波同盛大的雨势交织着,将他同他怀里女孩儿的身影减淡,就好似晕开在笔洗里的墨色散开,若隐若现。

孟衍赶来时,正见容徽浑身湿透,抱着一个女孩儿,踩着泥沙碎石,一步步从烟雨尽头走来。

“殿下,这……”

孟衍收了手中的那把剑,匆忙迎上去,话还没说完,就见容徽已经绕过他,身化流光,落入层云之间。

孟衍连忙掐了决,跟上去。

暴雨如倾,冲刷着酒店房间的落地窗,发出清晰的声响。

孟衍看着容徽伸手用术法将女孩儿湿透的衣服烘干,又将她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替她盖好被子。

“殿下,桑姑娘的伤……看起来像是魔修所为。”孟衍在那儿安安静静地站了许久,终于出声。

“还是修为不低的魔修。”

孟衍皱了眉。

他在神界多年,此次也是第一次来到凡尘里,此前,他一直都不知道这里还有修为如此高深的魔修,明明在那几个宗门每五年递上来的折子里,并未提及此事。

凡间出了高阶魔修,甚至还有可能是天生的魔,这实在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殿下,桑姑娘虽有兰絮草替她在关键时刻护住了心脉,但此人对其出手时分明是下了极狠的死招,烈焰不灭,始终灼烧着她的伤口,所以,兰絮草极有可能,无法支撑太久……”

后面的话,孟衍没有再说下去。

偏偏这种魔修密术最为毒辣,与仙灵之气相生相克,容徽如果强行输送仙灵之气给她,只会加速她的死亡。

虽然他来到这里的时间极短,但他也能看得出来,这位桑姑娘对小殿下来说,应是一种极其特殊的存在。

孟衍天生仙骨,生来便是昆仑子弟,从小又是剑痴一个,同学堂的同学好几百年来不知道认识了多少个仙娥,有的甚至已经结了仙侣,唯有他,一人一剑,独来独往,不会情爱。

就好像,他天生不会风花雪月,缺失了某方面的感悟力。

此刻的他,自然也无法理解,容徽对于桑枝的情感。

“所以,”

容徽终于开口,嗓音有些哑,“我救不了她,是吗?”

孟衍一时间沉默下来,没有言语。

凡人的生老病死,或许早就已经不是一个神明能够轻易左右的事情了,更何况,桑枝是被与仙灵之气相克的魔域秘术所伤……仙灵之气越强,被秘术反噬的后果就更甚。

所以无论是容徽,还是他,都没有办法救得了桑枝。

孟衍的沉默,就等于给了容徽一个确切的答案。

这昏暗的房间里陡然寂静下来,外面霓虹折射在雨水斑驳的窗前,有一瞬染着窗上滑落的雨水痕迹,就如同被冲淡的血液颜色一般。

他抬眼,正见容徽伸手轻抚躺在床上,陷入昏迷之中的那个女孩儿的脸。

此刻的容徽垂着眼,孟衍并不能看清他的神情,他也许是想给容徽一个希望,到底没忍住开口,“不过,如果能找到那个魔修,或许还能有转圜的余地。”

“只要他一死,这秘术就不攻自破。”

“可是殿下,那几个宗门那边从未上报过高阶魔修的事情,想来这么多年,他们也从来没有发现过这个人的存在,所以这件事……并不好查。”他开口道。

容徽闻言,却像是没有听到似的。

孟衍唯见他在暖黄灯光下的侧脸,仍如冰雪般无暇冷白。

“替我照顾她。”

最终,他终于站起来,走过孟衍身边时,他手指微动,一把犹覆霜雪般,深刻着道道符文的长剑便已在一道淡色的光芒之间显现。

“殿下,您要去哪儿?”孟衍转身,连忙问。

容徽身形一顿,在那一片宽阔的落地窗前,他的背影在窗外层叠的雨幕前,更显孤清颀长。

“既然查不到,那我就一个个地杀,”

他的嗓音冷冽,“我总会找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