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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两人看当时的她,必定觉得十分可笑,她竟然还以为,的确、可能,是因为她生得貌美。

而第二次会面,便是在牢房。

寒冬腊月,她在班房里已经呆了很久。

她的衣服脏了、人也臭了,整个人像一块腐掉的烂肉,正是她一生最丑陋的时刻。

她吃得太少,人有些虚弱,靠在墙边闭眼小憩时,就听班房喧闹起来。

而后她睁眼,就见一个女子远远从班房外长廊尽头走来。

华衣锦服,金簪玉饰,一贯对她们极为严厉的司狱官谄媚站在她旁边,招呼着人铺上地毯,给这位满身贵气的女子端来桌椅。

她认出这是郑璧月,但也没想过会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直到最后,郑璧月在班房门口坐定,随后司狱官站在牢房前,大声叫唤起洛婉清的名字,仿佛唤狗一般,叱喝:“洛婉清,过来!”

洛婉清一愣,在母亲和嫂嫂们有些担忧的目光中站起来。

她怕连累家人,不敢违抗司狱官,只能大着胆子走上前去,怯怯行礼:“见过大人。”

说着,她转头看向那女子,疑惑着行礼:“见过贵人。”

郑璧月当时没有说话,她只是优雅抬手,遮住了口鼻。

这个动作一瞬激起了洛婉清的自尊心,她忍不住低下头,想退,又不敢,只能在对方注视下,轻轻颤抖着,不敢出声。

郑璧月看了她很久,一寸一寸扫过,最后她似觉无趣,什么都没说,只站起身来,留了一句:“洗洗,太臭了。”

她没听明白,茫然抬眼,只见女子高贵的背影,在这牢狱之中,显得格外突兀。

因为郑璧月这一句话,狱卒将她拖到净室,用冷水将她冲洗了许久。

那是扬州冬天,对于没有衣物可换、没有炭火的班房囚犯而言,用冷水冲洗,相当于一种随时可能丧命的刑罚。

冷水从她身上一遍一遍浇灌而下时,她冷得皮肤都在发疼。

等被扔回班房时,姚泽兰扑过来想要抱她,她怕自己湿了的衣衫会浸透姚泽兰,抬手止住她,疯狂摇头:“娘,别碰我,你身体不好,别碰我。”

然而半夜她发起高烧,还是姚泽兰抱住她。

母亲将她的衣服脱下,用自己衣服换给她,然后她们一家人依偎着,试图熬过那个过于寒冷的冬天。

也就是从那一日起,她母亲开始不停咳嗽。

而在梦里上一世,她母亲也就是在流放路上,死于长期风寒不愈所致的肺疾。

如果这一世不是她改变了结果,让她母亲最后在牢狱里过得好些,及时从流放路上逃走得到救治,或许她母亲一个医者,还是会死于这一场太过漫长的风寒。

这场风寒的源头,便是郑璧月这一次高贵的“探望”。

更可笑的是,那时她不知郑璧月为什么会来,还在她探望之后,一遍一遍想着,少言什么时候来。

少言什么时候,来救她?

殊不知,这一场劫难,就是她江少言所带来。

想到这里,洛婉清不由得嘲讽笑开。

她从枕下拿出江少言当初赠她的匕首,在夜色里翻转。

要不要在去郑家时,顺手杀了她?

她脑海中闪过一个荒谬的想法,随后立刻压了下去。

现下杀了郑璧月,她逃不了,郑璧月不过是三个人中最无足轻重的一个。

没必要这么急,她安抚着自己。

将匕首合入刀鞘,又塞回枕下。

洛婉清安静睡下时,郑府郑锦心和卢令蝉二人却是彻夜难眠。

卢令蝉被追进郑府之后,就一直躲在郑府花园之中,等到夜深众人睡下,才寻到机会,偷偷摸到郑锦心的房中。

他和郑锦心私下私会不是一次,郑锦心特意告诉过他郑府的换班时间,还领着他亲自走过数遍郑家的路,他早就熟门熟路。

半夜一路摸到郑锦心房中,郑锦心正在睡觉,随后便被人猛地捂住了口鼻,等她睁眼时,就见卢令蝉坐在她床边,低声道:“锦心,是我。”

郑锦心一愣,随后不由得有些诧异,拉开卢令蝉的手,坐起身来,疑惑道:“你怎么现下来了?”

过去他要来,至少也先给个信儿,哪儿有这么直接夜闯的时候?

看他一身还带着包袱,郑锦心越发不安:“你这是……”

“锦心,”卢令蝉握着郑锦心的手,忙道,“你得帮我,现下只有你能帮我了。监察司要捉我,我逃到了郑府,只能暂且在你这里待着,你明日去通知我父亲,让他想想办法,把我弄出去。”

听到这话,郑锦心心中“咯噔”一下,随即立刻明白过来。

太子倒了,监察司要抓卢令蝉,那卢令蝉岂不是完了?

这样一个要犯藏在她这里,若是发现,她也得完。

她得早点撇清干系才是。

“不……”

“锦心!”

看出郑锦心的心思,卢令蝉神色微冷,立刻道:“你我是快要订婚的未婚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让人发现我在你这里,锦心,”卢令蝉凑上前来,压低声道,“你这辈子完了。我可不是什么普通奴仆,能让你家直接打死不报,你一个次女,瞒不下这种丑事。”

这话让郑锦心脸色微白,她清楚这是卢令蝉的警告。

她就算把卢令蝉交给她家里人,以郑家名义把人交出去,卢令蝉也不会放过她。

他怎么进的郑家?

他们之前私会之事,他必定会全部抖出来。

“锦心,我只是暂时出点事,等我避避风头,”卢令蝉见她脸色发白,又将她揽到怀中,温柔哄骗道,“安国公府还是安国公府,我这辈子都记得你的恩情,你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女人,嗯?”

郑锦心不说话,她根本没得选。

从卢令蝉出现在她房间这一刹,她就没得选。

她闭上眼睛,咬牙道:“我需要做什么?”

“通知我爹,”卢令蝉思索着,“想办法,把我从郑府送出去。”

只要他安稳出去。

他们两就相安无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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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婉清睡了一觉,早早醒了过来。

卢令蝉被堵在郑府,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郑锦心没那么大胆子,藏了卢令蝉后还告诉自己家里人,她不说,那就凭她一个闺阁小姐,藏住人就不错了。

按照这些司使的本事,看车轮子都印子都能数出里面几个人,方圆还特地带了猎犬在门口蹲着,特殊训练过的猎犬,嗅觉敏锐,连人带狗一起守着,若是让个大小姐把人送出城,那方圆简直不用干了。

不抓卢令蝉,后续无法推进,洛婉清得了空闲,便留在司里,把之前案子一一整理后,把判状写了,然后找崔恒一一给她审核纠正。

夜里得空,便又跟着崔恒学琴。

如此过了一天,等到琴音盛会前一日,就听星灵赶上后山来找她,急道:“柳司使!”

“怎么了?”

洛婉清写着判状,抬头看向急急进门的女子。

星灵皱着眉头,略显不安,但看见洛婉清稳若泰山的模样,也冷静几分,只道:“郑锦心今日出门了。”

“去哪里?”

“安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