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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谢恒却觉得,剑之道在于“舍”,要舍得眼前,超脱于当下,才能纵观全局,借剑势,悟剑意,择前路,得最后一剑。

“何为最后一剑?”

洛婉清听不明白,谢恒耐心解释:“天下宗门,皆为同源,你可学万般变化,但每个人的变化,都不会脱于自己最终一式。”

“学武者,终身在参悟自己最终一式,”李归玉接过话,“我等学剑,自然求最后一剑。你学刀,那便是属于你的最后一刀。你为何挥刀,你的刀出自何处,归于何方,你若能想明白,那便是你的刀。”

洛婉清听着,仔细思索,谢恒见状不由一笑,宽慰道:“别着急,慢慢来。”

这语气有些过于温和,洛婉清沉浸消化着两个人的话,浑然不觉,李归玉不由得多看一眼。

谢恒察觉李归玉眼神,不动声色,只将烤好的鱼递给洛婉清,唤道:“惜娘,吃鱼。”

三人一路教一路学,头两日还见到过一次王韵之的人,交手过后,或许是知道了谢恒的选择,王韵之便再不出面。

等行到第十日,夜里三人从一个小杀阵中翻出,一落地便闻到了水汽。

闻到水汽,却不听水声,这大概率是个湖泊。

山水坐镇两头,见到湖,也就是快要走到这个阵法尽头。

三人对视一眼,李归玉笑了笑:“怕是要走到头了。”

“上去看看。”

谢恒足尖一点往前探路,确认无碍后,三人陆续跟上,随后便到了一片湖水旁。

这个湖看上去宽约三十丈,周边灌木丛生,湖水清澈见底,在夜色下呈现出一种静谧到诡异的凉意。

洛婉清直觉这个湖有些不对,却也说不上来时什么,谢恒端详片刻,看向李归玉:“现在是阴阵?”

李归玉也在观察湖面,听谢恒询问,他点了点头:“是阴阵,你们看湖面下那些石头。”

洛婉清听他话,仔细观察,这才发现湖面下的石头似乎比正常的大上许多,每块石头都能容纳一个人站立,它们随机散落在湖底,仿佛没有规律。

“这些石头浮上来时,才是阳阵。”

李归玉解释,洛婉清不由得有些不解:“我们直接跃过去不可吗?”

“没有活物。”

谢恒提醒她,洛婉清这才意识到这个湖哪里不对。

寻常湖泊,有飞鸟,有蛙叫,有蝉鸣,亦或鱼游波浪,娟娟水声。

可这个湖泊却安静得像一座坟墓,埋葬了所有活物。

“且不说现下无人轻功能毫无支点一跃几十丈,就算有,阴阵之内,”李归玉眼神微冷,“动之必杀。”

洛婉清听得明白:“所以我们要等阳阵也开启?”

“鸳鸯生死阵遵循阴阳之律,明日太阳出来,这些石头便会浮上来。”

李归玉看了看天色,转头道:“找个地方休息吧。”

三人远离湖泊,找到远处一方水源,便就地歇下。

简单吃过东西后,三人默契没有再做浪费体力之事,洛婉清想了想,率先起身道:“我去洗个澡。”

这些时日,三人都是轮流清洗,只是洛婉清洗澡时,两人都会待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看守。

这次水流不远,李归玉和谢恒倒也没有挪动。

等洛婉清走远,李归玉笑了笑,主动开口道:“明日大约就要出去了,这一路多谢司主照顾。”

“如果感谢,不妨回答我几个问题。”

“答不了。”

李归玉知道他要问什么,直接道:“能答司主的,我在监察司已经答过。倒是有一个问题,我想谢司主打听打听。”

“说。”

“崔恒是谁?”

这个问题出来,谢恒面色不动,往火堆里扔了一段松木:“你探听这个做什么?”

“天下能与我交手寥寥无几,他却能与我平手,如此身手,在监察司隐姓埋名,岂不可惜?”

李归玉观察着他,继续试探:“他同样出自道宗,还修得无相剑,我查过他,在监察司几年,一直只在暗处,见过他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父皇都对他讳莫如深。我心中好奇,不免一问。”

“心中好奇便可窥探监察司密辛?”

谢恒冷眼抬眸,李归玉却没有半点退缩之意,反问:“崔恒乃密辛?”

“想想他的姓氏。”

谢恒答得坦荡,李归玉不由得一愣,竟有几分怀疑起自己推测来。

那个人说是谢恒说得过去,但若当真是崔氏遗孤……

也说得过去。

可崔家还有谁有这种身手?

李归玉脑海中过了一遍,惊觉不管是李圣照还是大公子崔子规,都是出自道宗,五年修到无相剑,倒也不无可能。而且崔氏能人辈出,当年他根本不熟悉崔家,有没有什么默默无闻但其实天赋非凡的旁支,也很难说。

但不管如何,是崔子规也就罢了,若是李圣照……

李归玉压着情绪抬眼看向谢恒,试探道:“谢司主还敢同崔家人打交道?”

“为何不敢?”

“当年你出卖崔皇后和皇后,青云渡你又杀了这么多崔氏族人,你如今与他们交谈,”李归玉嘲讽一笑,“不会不安吗?”

“那你不安吗?”谢恒冷淡反问。

李归玉有些疑惑,但尚未开口,就听谢恒道:“面对柳惜娘,你会不安吗?”

李归玉闻言一顿,便明白谢恒说这话的前提。

他是知道洛婉清身份的。

这也怪不得,这一路他叫洛婉清“小姐”,谢恒没有半点意外。他本有猜测,现下终于确认。

他想了想,压着笑问:“司主此刻与我说话,用的是监察司司主的身份,还是谢灵殊?”

谢恒冷淡抬眼:“有何区别?”

“若是司主,我与小姐的过往,是你下属私人之事,与你何干?若是谢灵殊——”

李归玉嘲讽一笑:“她与我婚书仍在,轮得到你管?!”

“你们的婚书没有经过官府,不过是填了姓名的一张废纸。”

谢恒克制着情绪,盯着火焰,冷静道:“我若愿意我能同她写上十张八张。”

“那她愿意吗?”

李归玉开口,谢恒捏紧手中树枝不言。

李归玉扫了他一眼,转头整理了衣衫,淡道:“她愿意的时候是什么样,我比你清楚。谢灵殊,”李归玉顿了顿,似是有些可怜他,“这天底下最没资格管她的便是你。你这样的人,不过就是贪恋皮囊,一时兴起,容不得别人冒犯你心中的所有物而已。你有你的路要走,何必招惹她?”

谢恒听着,没有出声。

他想反驳,想问他凭什么觉得他不过是贪恋皮囊一时兴起,想告诉他他没有把洛婉清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或许他曾经有过这样的念头,毕竟他从来不算个好人,可从他在芳菲阁接下她、慢慢喜欢她开始,他便没办法单纯将她当成自己的所有物。

人不会喜欢上物,而若喜欢的是一个人,又怎舍得限制她的来去。

哪怕他自幼便是强势至极不愿让人染指自己领地半分的人,他无数次想过将她强留,却也从不敢真的去做。

可这些话没有必要告知谁,他只静默着,听李归玉继续道:“婚书上无你名,姻缘牌上无你字,她与你没有半点干系。”

“那你呢?”

他终于忍不住,冷静出声刺他:“婚书上的名字,写的是李归玉吗?”

李归玉闻言沉默,一时无言,谢恒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李归玉也看不出喜怒,但两人却都明显感觉到来自对方锐利的逼迫与抵抗,悄无声息对抗在两人之间。

两人对峙之间,洛婉清擦着头发回来,她感觉两人氛围不对,不由得道:“你们怎么了?去洗澡吗?”

听到洛婉清的声音,李归玉才意识到失态,他压着情绪拿起衣服,起身道:“我去清洗。”

谢恒坐在原地没说话,洛婉清好奇道:“公子?”

谢恒慢慢抬眸看她,清润的眼中没有平日冷酷算计,只静静映着她。

火焰映照的女子盈满他的眼眸,洛婉清见他眼神不对,不由得皱起眉头:“公子,怎么了?”

“无事。”

谢恒听她问话,又垂下眼帘,遮住自己情绪起身:“我去沐浴。”

说着,他便拿起衣衫离开。

洛婉清看着他的背影,他明显比平日萧瑟低落几分,只是她一贯看不透谢恒,便也不再多想,坐在原地开始烘烤自己有些湿的头发,思考着明日。

过了鸳鸯生死阵,大约便可以上岛,李归玉若要做什么,明日必定动手。

这些时日她给李归玉下药的量也已经足够,关键是李归玉会做什么,她才好知道如何防范。

她想着那个阵法,考虑着它的规律,想了没多久,就听身边传来脚步声。

洛婉清抬头看去,便见谢恒穿着单衫回来。

他抱着洗好的衣服,洛婉清立刻起身,恭敬道:“公子,我来。”

谢恒看着洛婉清帮他把衣服晾到衣架上,他不知怎的,突然就想起李归玉这些时日曾和他说过,她和江少言在一起,是什么都不会的。

他不由得伸手,拦住洛婉清,淡道:“我自己来吧。”

洛婉清疑惑转头,正想询问,却是一眼扫到谢恒背上血痕。

他们每日大大小小总会受些伤,这应该是谢恒今日受的,虽然伤口不大,但也浸透了衣衫。

若是没有看见也就罢了,但现下看见,洛婉清便很难移开目光,想了许久,终于还是道:“公子,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

谢恒闻言一顿,犹豫片刻后,终于道:“好。”

“公子随我这边来。”

洛婉清去拿了药和纱布,领着谢恒朝着密林中走去。

两人来到一颗树下,洛婉清见左右无人,有灌木隐蔽,便放心下来,坐下树下准备工具道:“公子坐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