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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给的制盐办法,是梦中他在西南时,根据父亲教当地百姓的办法又改进过的,自然比现有的制盐方法好。

除了来信交代这些,陆骘还让送信人带了一些银子来,说是卖出去的那些盐的分成。

估计是看李禅秀和裴二平时不宽裕,特意刚赚钱,就赶紧送些来。

李禅秀平时吃住在军营,倒不怎么需要用钱,但家中有只吞金兽,既然有钱,多买些肉回去喂金雕也好,顺便给自己和裴二改善一下伙食。

裴二见家中近日伙食好,连金雕都被养得羽毛顺滑,以为李禅秀终于愿意花自己赚的那些钱了,心中也一阵高兴。

时值岁暮,马上要过年,天也越来越冷。

之前去城墙值夜,裴二听守岗的士兵抱怨天冷时,听他们提到火炕。

“还是炕暖和啊,烧一次,暖一晚。”

“可不是,我家去年也砌了一个,晚上再也不用盖好几床被子了,压得沉。”

“嘿嘿,办那事时,也不怕天冷进风了。”

“去去!一说家里就提这些,仔细叫裴千夫长听见。”

“怕啥?千夫长也有媳妇,回家也要跟媳妇钻被窝啊。但说真的,还是炕大,又暖和,两个人躺也不挤,随便怎么翻滚,比床好、好……千夫长好!”

说话那人一转身,忽然看见面无表情站在身后的裴二,吓得顿时一激灵。

裴二:“……”

他淡淡看对方一眼,转身离开,心中却立刻琢磨起火坑。

他不知道火炕长什么样,不过胡郎中家住永丰,他家肯定有炕,应该知道。

去向胡郎中请教后,正好这两天休沐,裴二决定在他和李禅秀的卧房也砌一个。

现在天越来越冷,虽然李禅秀烧了炭,但怕中炭毒,晚上要给窗户或门留些缝隙。可留了缝隙,又会进风冷。

而且家中的炭是他们自己去山上拖木头回来烧的,质量不好,总有烟。偶尔烧几次还行,经常烧,对身体也不好。

裴二常住军营,倒还好。李禅秀住家里,又怕冷,便少不得要经常烧炭、闻烟味。

裴二明显觉得最近几日,李禅秀说话声音都有些哑。

李禅秀听他说要砌个火炕,十分惊喜,忙要在旁帮忙。

忙到一半,张虎忽然来家里,说陈将军让裴二过去一趟。

裴二不知有什么事,只好放下手中的活,跟张虎一起去军营。

不过他倒没离开多久,很快就回来了,赶紧从李禅秀手中接过和泥的活,继续干。

大约是中午太阳好,院子里又没风,裴二干了一会儿活,竟直接脱了外袍,用铁锹继续拌泥。

棉袍一脱,身上的衣服便单薄许多,李禅秀明显能看到他握着铁锹用力时,手臂突起的流畅线条,以及弯腰时,布料勾勒出的劲瘦有力的腰线。

尽管之前裴二昏迷躺在伤病营时,他就看过一些,但……没发力时,和发力时相比,总归是不一样。

李禅秀不觉转开目光,也不知为何,有些嗓子干。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裴二天生不怕冷,这么干了一会儿,额上竟浮现一些细汗。

大约是渴了,可手上又不干净,他放下铁锹,问:“沈姑娘,能给我递些水吗?”

李禅秀骤然回神,忙“哦”一声,神情竟有些慌乱。

他忙去厨房倒一碗水,可能是正午的太阳确实有些热,倒好水后,他才察觉耳朵很热,忙用微凉的手指捏住,捂了捂。

感觉热度降下一些后,他才深吸一口气,恢复正色,端着水出去。

一阵冬日的凛风吹来,阳光好像并没有刚才以为的烈。

他端着水走到稀泥堆旁,要把碗给裴二。

可裴二看一眼双手上的泥巴,眸光微闪了闪,轻咳道:“沈姑娘,我手不太干净。”

李禅秀愣了一下,半晌才“哦”一声,把水递过去一些。

裴二便低下头,就这他端着的碗,一口口喝起来。

李禅秀放在碗边缘的手指微紧,目光不小心又看见他低头时微微敞开一些的领口,没了包扎伤口的布条包裹,线条更清晰流畅……

李禅秀倏地转开头,手指微蜷,端着的碗晃一下。

裴二顿时被呛了一下,一阵咳嗽。他一惊,忙放下碗,伸手去拍对方后背,问:“你没事吧?”

问完,一阵心虚。

裴二很快咳完,摇头说:“没事。”

接着,余光看向他拍自己后背的手。

李禅秀微顿,这才察觉自己手还按在对方背上,掌心贴着微微凸起的脊骨。

他指尖微紧,不知是自己手凉,还是裴二身体很热,只觉掌心好像发烫,忙缩回,偏开头。

可裴二目光直直落在他脸侧,比头顶照下的阳光还热,难以忽视。

他抿了抿唇,半晌,终于干咳道:“天冷,你快把衣服穿上,小心着凉。”

说完,他继续看向别处,假装看篱笆墙上的树枝,假装看在院子里踱步的金雕,假装……

“对了。”他终于想到缓解尴尬的办法,又开口,“陈将军刚才叫你去,可有说是什么事?”

裴二正遗憾他不再看自己,闻言回神,不甚感兴趣地说:“他想让我去并州送信,我拒绝了。”

“并州?”李禅秀惊讶。

“嗯。”裴二点头,“好像是之前他写信给张大人,张大人一直没回。他有些担心,便想直接给并州送信,看并州那位裴世子能不能插手查一下……王家、郡守府,还有官盐的事。”

李禅秀顿时明白,之前他和裴二从县城回来后,就把陆骘告知的情况,私下也告诉过陈将军。

看来陈将军果如他们所料,给雍州前郡守张大人去信了。毕竟这事如果真牵扯王家、郡守府、梁王,以陈将军的能力,也查不了。

只是那位张大人一直没回信,陈将军担心这事如果是真的,这帮人在雍州搞出的麻烦恐怕不止官盐这些,所以他干脆又给并州去信,希望并州的裴椹能出手。

裴椹总领并州军事,按理来说,管不着雍州的事。

但他作为大周唯一一个异姓王——老燕王的次孙,少时在洛阳时,颇受皇室关照,曾与梁王世子交好,甚至有过过命的交情。

以裴椹和梁王府的关系,他是不怕所谓的严郡守、王家的。

而且他本人就是戍边将领,一心想收复北地,定然也痛恨克扣军盐这种事。尤其张大人还任雍州郡守时,他常联合雍州一起攻打胡人,对雍州边防十分重视。

所以,不管王家跟梁王府到底有没有关系,裴椹若知道这件事,就算不在自己州郡的管辖范围,也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至于陈将军特意把裴二叫去,想让他送信……

李禅秀笑了笑,道:“陈将军这是想让你去裴世子面前露个脸。”

毕竟陈将军很欣赏裴二,但他自己只是个边镇小守将,提拔能力有限。如果裴二能被裴椹看中提拔,将来一定前途无限。

裴二握着铁锹继续和泥,闻言闷声:“我就是知道,才不想去。”

李禅秀疑惑:“嗯?”

裴二:“咳,我是说,去并州路途遥远,不知什么时候能回,你一个人留在家里,我不放心。”

李禅秀闻言一愣,心莫名乱一拍。可能是头顶太阳晒得不舒服,他忙喝一口碗中的水。

喝完,忽然又僵住,这水……好像是裴二刚喝过。

他忽又觉得面庞有些热,不知今天是怎么了,总失态。

裴二这时又抬起头,乌黑眼睛看向他,忽然问:“沈姑娘,你……真没见过裴世子吗?”

李禅秀闻言又怔,问:“为何这么问?”

裴二抿了抿唇,迟疑道:“总感觉每次提到他,你……会有些不一样。”

李禅秀怔忡,会……不一样吗?

他不由敛眸,目光微微垂落。

若说现实中,他的确从未见过裴椹。至于梦中、梦中……倒是有一次,险些和对方见面。

那是他从西羌辗转回到中原时,裴椹不知为何,正好在已经被胡人占领的雍并边界。

李禅秀当时作为从沦陷地过来的可疑人物,被对方手下抓去盘查。

也是巧,当时有个在场官员认出他,道出他的身份。

然后他就被带去裴椹面前。

不过也没见到,裴椹好像病得很重,一直坐在车里,厚重的车帘后时不时传出沉闷的咳嗽声。

那时大周朝廷已经仓皇南迁,今上和梁王相继死去,梁王世子继位。

李禅秀知道这位裴世子是新帝的心腹,而自己父亲曾是太子,父亲的旧部当时又被朝廷定为叛党。

被抓到时,他已经不指望能活着离开。但不知为何,裴椹最后放了他,还派人和车马送他离开。

不过裴椹当时并没下车,甚至连车帘也没掀开过。后来李禅秀得知,对方当时旧伤未愈,已经到难以下车的地步。

距离最近的一次,就那么匆匆而过。

而李禅秀也的确,从未见过对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