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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清圆当着一楼众人的面,跟着冯镜衡上楼了。

时隔一个月,她重新走进这栋别墅楼里,也得由衷得感叹,这栋房子真的处处归置陈设得华而且实。但细心看,却没什么居住的痕迹。

她上回仅仅借用了一间客用卫生间,来去匆匆,确实没多欣赏过目的心情。

冯镜衡领着她,一路越过了二楼的宽阔廊道,尽头处,该是他的书房,起码是他用得上的地盘。

走在前头的人,伸手去旋门锁,随即,一扇厚重的橡木门应声洞开,主人侧身在旁,颇有几分待客之道,“请。”

栗清圆并不往这人脸上看,她也笃定,冯镜衡这个人虽然几分沾沾自喜的浮浪姿态,但决计做不出那些宵小的行径。她才要往里头迈步的时候,惺惺作态的人果然作妖了,“脱鞋。”

栗清圆闻言往他脸上投一眼,冯镜衡无动于衷得很,仿佛这是他待客之外的主张乃至原则,“喂,楼下请外客出入自由,不代表我里头你也可以随便进啊。”

栗清圆客随主便,当真把她脚上的半拖凉鞋脱掉了。

书房里一直开着冷气,栗清圆光着脚走进去,凉意一直游弋到头顶上。

冯镜衡该是从隔壁房间给她招来一双布拖鞋,她也没有承情,表示不必了,她说几句话就走。

冯镜衡待在书房里从来不掀窗帘,四季如黑夜。

眼下,房里开着灯,冷冽的流动气息里,能闻得到之前有人待过的烟草味和酒气。

此刻,有人身上也极为的浓烈。与这份浓烈对阵的便是永远能处变不惊的冷淡。

冯镜衡把手里的拖鞋扔到她脚边,管她穿不穿,张口便问她,“要和我聊什么?”说着,他去桌案前找烟和火。

听见火机砂轮滑响火光之际,栗清圆微微抬眸,这才看到书案背后墙面一处挂着幅卷轴式工笔朱竹。

她略微走近了些,去看画上的落款和钤印。

与那天他们在柏榕酒店顶楼行政包间墙上看到的,的的确确出自同一人之手。

不等她问出口,冯镜衡在她左手边,吞云吐雾一口后,倨傲问她,“认识汪春申?”

“不认识。”

“那看个屁。”

“所以,冯先生那天在禹畴街里头的朋友就是汪春申?”

“无可奉告。”

“他还活着?”

“你今天愿意过来只是为了打听他。”

“是。”栗清圆再诚实不过。

冯镜衡听后忿忿,直接摘了唇上的烟,摁灭在烟灰盘上。

“迷妹,书画粉还是狂热爱慕?”

栗清圆冷淡地摇摇头。“小时候,跟舅舅去扬州的时候见过一次,也是这个人告诉我,个园为什么叫个。”

因为半个竹,是为个。

“栗清圆,你搞什么名堂?”

“他是我小舅的一个朋友,那时候我太小,五岁都不到。后来没多久,汪春申就名声大噪起来,和小舅失去了联络,他给汪去过好多回信都没了下文。我十二岁那年,小舅出意外死了。一句话没留给妈妈和我们。”

书房里沉默了许久。

栗清圆才重新开口,好像建设自己一般的口吻,“这么多年,我听这个名声大噪的名字总觉得很遥远但又似曾相识。托冯先生的福,我也算知道了汪春申还活着。”

“他还活着对吧。”忽地,栗清圆转脸过来,清瘦的脸颊上坠两行泪过的痕迹,悄然地问冯镜衡,请教也是求知。

冯镜衡依旧不答复她。

转念,他看到她眼里熄灭的光,“可是小舅死了。那么多年,小舅无数次上重熙岛,却不知道他的好友离他那么近。”

这一回,冯镜衡狠狠拆穿了她建设的咫尺天涯,“我十五岁跟我家老头去找汪春申,那时,他刚回A城,然后就神经病地避世了。”

十五岁。栗清圆好像有点懵,她换算不过来,他的十五岁她多大。

冯镜衡报出生年月给她。

于是,栗清圆知道汪春申回A城登岛的第二年,小舅就死了。她陷入无尽的沉默里,又好像追一本以为永远没有结局的小说,某年某月某日,陡然爆出原来这个无尾的绝笔,早在无人问津的角落匆匆潦草收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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