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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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头盛稀还躺在床上,爬起来的时候不禁笑了声,好像这些日子冯先生对他的轻蔑,至此都得到了报应乃至平复。
他也问冯先生,“您不肯她过去,仅仅想自己亲自跑一趟?”
某人经由主人指点,摸到了最角落的一个坏斗柜。阿婆把汪春申的私人物件全锁在斗柜抽屉里。盛稀淡淡交代,“全部在里头了。”
冯镜衡拿手里的一串钥匙,排除几个全然不对号的,那几个小到小拇指头盖大小的钥匙,一一在试,也讥讽臭小子,“你老爹这么大的名号,这些年,你就没好奇过他的东西吗?”
“好奇过。我甚至不需要钥匙,但是我不想知道。”
“嗯?”
“知不知道影响我吃饱饭吗?能拿那一堆废纸去抵我的学杂费和生活费吗?”
冯镜衡鼻孔出气,反问臭小子,“他这些年一个月给你们奶孙多少钱?”
盛稀晦涩不答。他反过来问冯先生,“昨天栗小姐跟她妈妈说,我是你的养子,你愿意这么被编排吗?”
“她认,你就可以是。”
盛稀继续,“不认呢?”
“不认我依旧管你到大学毕业。放心,我不会要你认贼作父的。况且,她不认了,也没人反对我有什么养子不养子了。到时候,外界有你这么个说不清的养子反倒是个好事。”
盛稀不懂,“好在哪里?”
“就没人愿意嫁给我了,我也不必倒霉催地去结那些鬼都不想结的婚。”
对面少年听这样口吻的冯镜衡一时觉得新鲜、有趣。才要说什么的,这头最后一把钥匙别开了锁,冯镜衡当即收起自嘲的嘴脸,端起长辈的架子,短暂知会了声,挂了,便按掉了通话视频。
老宋赶过来的时候,看到的冯镜衡,站在一团狼藉、逼仄的储物间里,阴暗潮湿的霉味,连老宋这样的糙老爷们都觉得懊糟,一面咳嗽一面拿手赶鼻息里的灰尘。然而,冯镜衡无动于衷地站在斗柜抽屉边,手里一扎又一扎的信。
老宋走近的时候,只听到冯镜衡陡然地冷笑了声,“这世上就没人不对功成名就的人谄媚的。包括这家一个拾报纸捡瓶子的老太太。”
感谢老太太,这么细心地用防水的牛皮纸保留下来了这些信。光看上头俊秀飞白的笔迹,足见那幅真正的成名之作该多么的惊艳。
老宋如同听天书。没多久,只见冯镜衡连同牛皮纸一股脑地全捧包了出来。
招呼老宋,回A城。
*
时隔多年,栗朝安再次登上了重熙岛。
向项急招的。
栗老师一口气赶了过来,向项在他跟前简单交代了下。栗朝安来与圆圆交谈的时候,几乎拿出术前与病患家属谈话的缜密话术。
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圆圆闷声不响地查到了向宗当年的那个密友就在岛上。
栗朝安坐在女儿房间的椅子上,向项就站在门口,一家三口,难得的团聚。
栗朝安问圆圆,“今天就为了这事和冯镜衡较量的?”
栗清圆哭过,清醒了许多。清醒得依旧不容辩驳。
栗朝安看了看向项,男人迂回的战术,“嗯,我以为你要和他好成一个头的。这又不行了?”
向项听这话不中听,才要打断他的,栗朝安并不听,自顾自地继续,“圆圆,你知道那天我喊冯镜衡去我那,为什么吗?”
“就是我意识到了,要是因为我的缘故那个时候拆散了你们,他就是你心中另一个小舅了,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只是替你小舅不平。也怪他为什么那么想不开。尤其是见到对方风光地活着,而你小舅人早早地没了。人家丝毫不以他的情绪为转移,要名有名,要利有利。明明那些年资助人家,已经够看清那个人了,为什么还是要那么想不开地寄情下去,我知道的。你争的不过就是这口气。”
怒其不争,要割席的一口气。
“人总是这样的。就跟我看你和冯镜衡一样,我不能怪我自己的女儿,总要把怨与憎转移到外人身上。”
“可是你亲口跟我说的,你看到冯镜衡为了你同我辩论是舒坦的,是想到你小舅的。”
“这是你当下的直观。那些年,也是小舅的直观。圆圆,你明白了么?”
“我问你,你一门心思地想去拿回那些信,是要一封封看清楚你小舅的心声吗?”
栗清圆静默地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不会看小舅的信的。”
栗朝安颔首,仿佛他猜中了女儿的心迹。“你妈妈急得不行,她恨不得一船的话要跟你说,但是又怕急性子表白错了。”
向项这才跟着点头,有栗朝安在,她才有底,知道她要是哪句暴脾气了,有人勒得住她。“圆圆,这就跟我们当初看你分手,我要急着去找季成蹊,我恨不得把他家打了砸了,我才解气的。你爸爸是怎么劝我的,你又是怎么跟我说的。”
栗清圆突然耷拉下脑袋里,口口声声,甚至有点狡辩的执迷,“不一样。季成蹊和那个人不一样。那个人从头至尾都骗了小舅,妈妈。”
向项红了眼,附和女儿,“我知道,我知道。”
圆圆再道:“他明明……他后来有个儿子是不争的事实。妈妈,我气得就是,他明知道自己的取向,他明知道的,可是那些年一蹶不振穷困潦倒的时候,就任由小舅像个孺慕者、追星者那样资助着他。我很不齿这样的人。他但凡光明磊落,哪怕与小舅割席,我都不会去打扰他半个字。”
“小舅的那些信,他从头至尾也没有看过。那就请他还给我们吧,就当我们家属想要一点念想。”
念想二字径直叫向项忍泪不住。她甚至有点愧疚,愧疚这些年逃避着小弟的死,愧疚这些年像遮羞一般地瞒着周边的朋友。她的那些老友多么艳羡向项有个高知漂亮的丈夫,还有个高知俊朗的胞弟。她一直活在这样俗务的虚荣里,甚至没有真正去设身处地地替小弟思一思过。
向项倚在门框上,哭红了眼。也想跟小弟说,你疼得圆圆没白疼。她更坚信,如果小弟没有死,而长成的圆圆一定会疗愈他,大方地走出来,爱错一个人没什么大不了。对,这辈子不结婚,不能俗务意义的有个自己亲生的孩子,也没什么大不了。
人生除了情爱,还有许多东西。永远不该对不值得的人与事沉湎。
如果这件事,能这样叫圆圆走出来,乃至告一段落。那么向项支持圆圆,去把信要回来。对,左右那个连负心汉都算不上的人,丁点情意都没有留恋过,那她要以家属的名义,索回她胞弟的亲笔。
栗朝安起身来给向项递纸巾,也站在她边上,轻声抱怨她,“来前你怎么和我说的,要我来劝劝圆圆的,你怎么反被策反了呢!”
向项禁不住地朝眼前人啐一口,“你们男人天性凉薄。冷漠的人懂什么叫感情啊。”
被划分到冷漠凉薄大船上,且一竿子被打翻的人,不言语地站在她面前,踌躇许久,终究伸手来,替她抹掉了腮帮子上的一滴泪。
栗老师最后被妻女一致策反,栗家家庭小会的主题,全票通过,把向宗的信要回来,趁着清明祭奠的时候,去跟向宗说一声。向项再以胞姐的心灵感应,安慰圆圆,“没准,你小舅老早后悔了,想把信要回来的。再没准,你小舅那个文化人毒舌的性格,压根就不是情书呢,是谴责也不一定的。”向项说着,肚子里没墨水,想不起那个精准的词,反过来问栗朝安,“就向宗以前说的,古代打仗前都要写篇文通知对方我来骂你了打你了的,叫什么来着?”
栗朝安冷冷出声,“檄文。”
“对!就这个!没准是这玩意呢。”
圆圆生闷气一晚上,被妈妈跑偏的脑洞弄得哭笑不得。
晚上,栗朝安宿在这里。向项跟圆圆一道睡的。圆圆把床让给了向女士,自己扔个凉席到地上打地铺。
夜里都过零点了,地铺上的人依旧翻来覆去,向项怪圆圆烙饼似地,惹得她都睡不着了。
圆圆干脆问妈妈,“你当年和我爸吵架,说过最狠的话是什么?”
“瞎了眼才找了你。”
“我爸怎么说的?”
“嗯,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圆圆沉默片刻,再次开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
“什么啊?”
圆圆把下午那阵气冯镜衡的话学给妈妈听。向项一听也觉得不妥,怪圆圆太任性、刁钻了些,不但气侮到对方,也把自己说得矮了点。向项的家教不允许圆圆这样。“感情要么不谈,要么就好好地经营。我一点不怕你和哪个男人分手,但是不喜欢你这样的口吻,嘴里把别人当玩物,那么自己成什么了。这回我不是帮冯镜衡啊,他要是先开口这话,你说你气不气?”
“你还没帮着他说话?说了这么多。……他凭什么限制我的自由。”
“和那个半大小子一起去S城我也不同意。人言可畏。养不养子先不说,儿大还要避母的,你可别小看了这么大男孩子的血气方刚啊。这些嫌疑避讳,谨慎点是好事。也不差这几天,等他回来再说。”
“爸爸说的没错,你就是中意他,果然同类人更能共情到。”
“我中意他是建立在你喜欢他的基础上。他们那样的人家,说兄弟间不斗争那都是假的。圆圆,你站在这同他分手,我眼睛都不眨一下,就能把他扔到一边去。你自己想开最重要。可是你自己选了他这样的人家,他为了家族为了利益,是不可能听你呼之则来挥之则去的。也别瞧不上利益二字,这些年,没有这二字,你不可能过得这么舒坦。我一向和你爸爸唱反调的,他觉得冯镜衡这贸贸然上门来是唐突了,而我看法不一样,真因为他这种生意人家,不拿乔,愿意上门来,愿意在女方父母跟前露脸甚至露怯,我反而看到了他的实在。圆圆,他果真不把你考量到千丝万缕的利益圈子里去,太简单不过。你也这么大了,纯粹风花雪月是个多简单不过的事,你不要我教吧。这趟出差,不要说他去促谈生意的,就是你爸爸去友院驰援,我莫名其妙地叫他回来,也有点不讲理了吧。”
“我没叫他回来。动不动吆喝他回来,我成什么了我。我生气的就是他总是和我遮掩的感觉。”
“那就等他回来,和他摊牌。能不能过,不能过拉倒。感情上,就得吃得住对方,要给对方知道,我从来不怕和你分手。就这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