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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了阵,冯镜衡重新出声,“我给物业打电话,你先进去,我马上回来。”

栗清圆气得没说话,径直挂断了。

不到二十分钟,冯镜衡的黑车挨着栗清圆的白车泊停下来,他从后座上下来,脱了外套,摘了领带腕表那些。

以最松快的身态站在下午事发地的内马路边上,冲不远处草坡之下的人喊了句,“找到了么?”

栗清圆举着手机上的手电筒,不发一言。

路上头的人也不再说话了,侧着身,步伐不稳地下了坡来。

他挨近栗清圆的时候,她才闻到他一身比下午那阵更浓的酒气。很明显,他从酒局上撤出来的。

脚步虚浮,口吻晃荡。却不是来数落她或者叫她作罢的。而是顺着盛稀踩空的位置,合理分析包滚落下来辐射的范围。“我捡的时候,就好像在这。”他说着,脚踩一处。

栗清圆都找过了。几乎是地毯式的。

就这么大的地方,她最后倾向于,事发之后,大概率被吃瓜人看到并捡走了。

冯镜衡弯着腰,一面脚踩,一面拿手一寸寸去摸草皮里头。他笃定的口吻,“捡走了,我也会跟他要回来。放心吧。”

栗清圆不答。

她找得有点累了,洗过的澡也白洗了,一脑门子的汗。干脆一屁股坐在草地上,冯镜衡见状,过来想要拉她起来,毕竟地上没准有虫子或者蛇。

栗清圆最怕这些东西了。然而,这个时刻,灰心战胜了一切。她就是不想起来。

身边人安慰她,“没什么要紧,大不了我再买两颗给你。”

坐在地上的人,一句不想应答。

草坡最深腹处是块馅地池塘。种着些菖蒲、芦苇,招惹虫蝇不说,还处处淤泥,不乏一些臭味。

栗清圆的包是无论如何也滚落不到那么远的,所以,池塘里头,她压根没去考虑。

然而,就在这月下冷风的一阵气馁沉默里,冯镜衡脱了鞋,卷了裤腿,决定再往下面去探探。

他才走了两步,栗清圆当即喊住他,“你喝酒喝傻了啊,不可能掉那么远的。就是被人捡走了。”

“嗯,万一呢。”

不信邪的人,当真拨开了芦苇丛,一脚踩在淤泥与草地的接壤处,他用手机的灯探照着,再一点点平移着。

栗清圆冷眼旁观着,直到夜风吹干了她身上的汗。

芦苇丛边的人,无计可施地这么搜索了一轮,依旧落空了。

半腰上的人喊他作罢,“别找了。一个那么明显的蓝宝石胸针,一个那么明显的珠宝盒子,如果在那,老早看到了。”

涉足淤泥边的人没有回头,“嗯,这里找不到反而是好事。被人捡走,我一定能悬赏追回。哪怕高于它们原价。”

栗清圆听着轻笑一声,质问他,“那找回来还有什么意义?”

“怎么没有意义,没有意义你大半夜杀过来找什么?”

栗清圆被噎了句,更是自暴自弃,“我虚荣!没有女人不爱珠宝的,我拿去卖钱,可以轻而易举买套房子。”

不远处的人,举着一束光,微微侧回些身子,反问她了一句,“嗯,你房子买的怎么样了?”

栗清圆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草,“我闺蜜也发朋友圈了?”

冯镜衡笑了声,这回他选择主动交代,“你这样对外不涉密的举动,应该算不上背调吧,算我没出息,我在打听你。”

栗清圆不听他这些,最后一线生机般地问他,“宝石,你真的没藏起来?”

冯镜衡气得啧舌,“我藏起来,再这样狗一样地蹲在这找,对我有什么好?”

栗清圆情急秃噜了一句,“因为我宁愿你在耍我啊。这么贵的东西,丢了,你根本体会不到我们小老百姓的痛。”

“我怎么体会不到!那是我的钱,栗清圆,我买给你的礼物,丢了,我不难过?你真当我是凯子啊!”

“……”

“那怎么办呢,丢都丢了,我和你一起哭丧着脸,你就痛快了?”

“……”

“今天这他妈晦气,打架翻车,还破财是吧,好好好!”

栗清圆从来没听过他这样的口吻,她知道东西丢了怪自己也怪不到他。他那会儿急着送他们上医院,栗清圆自己都没想起来的事,他那一脑门子官司光火的时候,哪里会想到这些。

大半夜的,两个人像鬼一样蛐蛐。到底栗清圆出声了,“不找了,我要回家了,你上来吧。”

冯镜衡头也不回,“你回吧。这件事,我有结果了,再通知你。”

“不要弄什么悬赏,你别发疯。”栗清圆绝对相信,他一定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调监控,报警,或者声明有偿索回都可以,你弄个悬赏才是真正的傻。”栗清圆试着客观建议。

有人不听的样子,“我傻我的,你急什么?”

“我急了么,我那是赤裸裸的瞧不起!”

“嗯,你了不起。栗清圆,敢说瞧不起我的,你是天底下头一个。”

“你先上来!”

有人偏不听,甚至往那淤泥地伸了伸脑袋。他前倾着身子,但是喝了酒的脑子是晃荡的,没等栗清圆再冲他吆喝什么,听到月下池塘里结实地一扑通。

半腰上的人,气得恨不得跳脚,连忙跑了过去,把这个不信邪的人拉上来。

结果,没事人的冯镜衡反过来把她一屁股拽坐在地上。

不等栗清圆反应过来,他先叫嚣了,“你听我的,由着老宋送给你,有今天的事么?栗清圆,我有错,你也有了。你还瞧不起我,瞧不起也得挨我近一点瞧。”

“神经病,你这个疯子,你一个人脏还不够,你……”

有人一手烂污淤泥,来握瘫坐在边上人的手,十指交错,“嗯,就这么一齐脏着,也挺痛快的。”

淤泥的味道是腐烂的臭味,然而,芦苇飘荡的天际里是,皎皎云中月。

冯镜衡闻着栗清圆身上的花露水味,务实极了。他怎么也没想到,今晚会有这么一出。

她为了这两颗宝石,能那么直截了当地给他打电话。穷尽心机的人不得不叹服,所以他说的悬赏,绝不是敷衍她的,别说原价,就是十倍他也心甘情愿。再没什么,比她活铮铮地在他面前更值得的了。

“我知道找不着了,但是还是得找。

我不找,你不会消气的。我知道。”

“圆圆,今天在医院你和南远生老婆斗智斗勇的样子,我太喜欢了。”

“我当时在想,这都是什么事啊,把个女文人也逼得阴阳怪气起来了。可是我还是很自私,很享受,我享受你为了我跟别人夹枪带棒的,对,我就是这么没出息,我甘愿由女人护着。”

栗清圆觉得脸上有什么蚊虫咬到了,痒痒的。她夺回自己的手,不用细看也知道指缝里都是臭烂泥,没东西擦,只能在草上蹭了蹭。

再嫌弃不过的口吻,“少自我感动,我说过,我是看不惯南家那样溺爱孩子,那么大的儿子了,还是非不分地袒护。人是过来了,却没半分诚意,说话做事总想着权与利来钳制别人,都把别人当个傻的。这种人往往才是最傻的。”

冯镜衡受教一般地点头。“所以盛稀这事,我第一时间拿出态度来。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你。我知道,我不把态度摆正了,你又得记我一笔。”

栗清圆不接话。既然他没掉下去,那么,她也没责任了。

转身要上坡的时候,身后的人拽住她的手,顺着她的力道,站起身来。

借些月光,冯镜衡来端详栗清圆,“气消了点么?我知道你上周和罗汉松去出差了,我也去了趟新加坡。回来,我始终没敢给你发信息,怕你烦,也真的想等你好好想过的结果。但是实在话,我怕发过去,显示你老早拉黑我了。”

“圆圆,我们换种方式好不好。你怎么着我都行,就是别这么互相躺尸,我受不了。”

“你哪怕单方面分手,我给你尽忠。撒气摔东西再随传随到都行,我们换种方式来往。像今天这样,你不开心就给我来电话,起码让我知道,哦,你并没有删除我,好不好?”

栗清圆撇开冯镜衡的手,也对他说得冠冕堂皇的话质证起来,“单方面分手的意思是什么?我和你无关了,所以我可以和别的男人来往了,是不是?”

“你说呢?”有人即刻图穷匕见。

“我说是,不然算哪门子单方面。”

狡诈的人也有无语的时候,酒劲上头,忘记自己一手的泥,去扶自己的太阳穴,妥协口吻却也原则不能破的样子,“那你都掉头和别的男人了,我还图你什么呢?”

“谁知道呢,有些人的情绪索取就是这么模棱两可且便宜。”

“有些人是有些人,我和你是我和你。而且我肯定,这世上所有人都烂了,包括我,你栗清圆都不会!”

“嗯,包括你,你还和我说什么?”

“我要说么,还不是你不信我!你信我么,栗清圆!”

被无端点名的人,一时失语般地愣了神。

草地上,包里的手机唱了好一阵了。

是向项打来的,栗清圆回拨过去的时候,家里一面关心圆圆的安全,一面也问了找到没。

栗清圆不无失落地说了声,没找到。

向项在那头说着什么,栗清圆也不辩解的样子,只耷拉着脑袋,那头再批评了句的样子,她才点头认下,“嗯,都怪我,珠宝的宿命就该待在保险箱里。”

边上的冯镜衡大抵猜到向项责怪女儿什么了,一时情急,他干脆接过栗清圆的手机,替她揽责来。没等他说出原委,向项那头也连着他一起批评了,原来他们老两口都以为两个人闹矛盾,圆圆便任性地要把东西还回去,结果半路出了岔子。向项那头更是拿老话来说教,财不外露都是有道理的,还有,两个人没有安生过日子的决心,那么总有不安生等着你们,瞧着吧!

大晚上的,丢了这么贵重的东西,两头都不顺心。向项训斥了一通,冯镜衡一言不发。最后,却是栗朝安出面拿和的。

他在那头接过电话,嘴上嫌三嫌四的,然而,真正次次菩萨心的,唯独他一个。他嘱咐冯镜衡,“行了,找不到对你俩都是个教训。这么晚了,你先把圆圆送回来。她一个人再灰心地开车子,我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