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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打我,不为了任何人。因为我说了我和他的儿子没有关系,我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父母。即便本来有的,也被他的私欲剥夺了。他要我记住我父亲,汪盐,你告诉我如何记住一个我连面都没蒙过的人。”孙施惠一身黑白商务正装,通身的冷淡甚至凉薄。说到他如今身家利益都联系着的人,主导他二十年命运的人,他仿佛丝毫的感恩都没有。

仿佛他失去的与得到的,都是命运给他安排好的。他只有冷静冷漠地接受。

他的事务观里,有规训有利益有风险有继承,唯独没有所谓之爱。

那一截记忆里,孙施惠曾经冷漠无比地告诉孙开祥,他无论如何也会一直记得他母亲和阿姐,记得他从前叫施惠,记得爷爷厌恶的那个女人,也许千人骑万人跨。其中一个恩客就是您的宝贝儿子。

孙施惠这才挨了老爷子狠狠一顿打。打得脊背上一块好肉都没有。

汪盐听着怔了许久,她只记得那时候,孙施惠傲慢狂悖地让她滚。

汪盐那时候就笃定,他即便死,她也不会回头的。

“爷爷……”汪盐几乎是颤抖地,“只是怕你和你父亲走上一样的路。”

孙施惠冷漠一笑,“汪盐,我不是他,不是孙金锡。况且,孙金锡的死也和那个女人毫无关系。”

是的。人在极限悲怆里,总会下意识规避些什么,找一些容易说服自己相信的理由。

世上最大的笑话就是,红颜祸水。

“你还想着你母亲和阿姐?”汪盐试着问他。她也想知道。

“想着什么?想着她们遗弃了我?”

“汪盐,我又做错了什么,要这样不知情地被送过来。爷爷哪怕死,他也留着一手。”孙施惠冷冷地说着,忽而,松了安全带,手来抄汪盐的腰,重重把她往上一提,捞紧住她,“汪盐,你告诉我,我要不要原谅这样的遗弃罪?”

“……”汪盐被他扪得出不了气,挨得近的缘故,她能看到孙施惠内双眼尾一梢未名的情绪。她如实陈述,也是替他开口,“原不原谅,你都还记着她们,哪怕恨意多一点。”

“是。”有人说着,濡湿的热气钻进了汪盐甜丝丝的气息里。曾有一度,他也是这样恨着她,不想原谅她,可是始终记着。

记着,明明是他先认识她汪盐的。可是掉头,她就不理会他了。

他恨了她好长时间。

孙施惠自认专心致志地待她,他没有姊妹兄弟,那些年,他把她当自己。

那些人看着她跌到龙沟里,孙施惠是跑去拉她上来的。他不允许任何人笑话她。

可是最后,他落着她什么了。落着她替别人传什么情书贺卡,孙施惠恨透她了。

汪盐想说什么,他重重咬住她,咬人,咬字。

他再忿忿指责她,“坐我的车子从来不敢睡觉?”

“汪盐,是吗?我就这么让你不信任?”

汪盐被咬得舌头不能说话,只定定看着孙施惠,看他唇上还沾着她的口红,她一时心收紧。

他再道:“所以哪怕在床上也要提醒我,提醒我做安全措施?是因为你从前的那位,不让你操这些心,是吗?”

“孙施惠,你混蛋!”

“是,我混蛋!那么你告诉我,我哪里不让你满意了?”

“……”

“汪盐,说话!”

“你哪里让我满意了,你只会对着我高一声低一声。别人不能说你一个不是,为你好为你歹,你全听不出来!”

“我怎么听不出来,我听不出来别人的,也听出你的。我听出你对我百般不满意了。”

“是,我对你不满意。我又为什么对你一定满意,还是什么都不缺的施惠少爷在别的女人那里有过这种百般满意的待遇,跑到我这里,就不平衡了?”

“汪盐!!”

“别喊,我听得见。”她再朝他怼一句,“孙施惠,你要是设想的婚姻是那种千依百顺,我对你什么都满意,过童话级别日子的话,那么我劝你趁早换人!恕我直言,我升斗小民,至今没见过童话婚姻。”

有人一把松开她,坐正在驾驶位上,不甘心地闷闷在方向盘上砸一拳,“我和你说东,你扯西。”

“我扯什么了,不是你问我不满意你什么吗?就是不满意你这副少爷脾气!还有,孙施惠,你再有事没事提我过去的人,要么咱们提前结束契约吧,我也不是等不起。”

“你等什么?”

“等……”

“汪盐!”有人一时情急,扽着她的手要她过来,“你结婚了,你知道吗?”

他有必要提醒她,“那份契约书我还没用印。”

委实也算名正言顺的孙太太眉眼研好,意识清醒,“那也许更好,没有契约,我的婚姻更货真价实了。”

孙施惠被她气得更糊涂了,怎么就更货真价实了。

汪盐:“我的婚姻,我可以结也可以离。”

某人:“你想得美。我现在就拿着契约书去找老汪,看这份只有你签字的契约书,老汪信谁。我说我信誓旦旦的求婚,汪师姐只愿意和我契约三年!”

汪盐气得掇过身来,就骂人, “孙施惠,你就是无赖!”

“是,我就赖上你了。”他唇上的红还在。目光也清明笃定。

汪盐一时失语。

四目相对里,

有手过来替她揩唇上蹭花的口红,指腹轻也柔,沉静一会儿,他难得的求和口吻,“不满意可以,但必须告诉我。比如今天的开车。”

孙施惠说,他今天还真就别这个劲了,“你就在我车上睡着试试看,看你能不能睡着,我能不能安全带你回家。”

汪盐保证这辈子再不会遇到有孙施惠这号人了。

他就是个斯文挂的无赖。

大半夜车子重新上高架桥,稳稳地驰骋,像只盘旋迟迟不降落的飞鸟。总之,汪盐什么时候能睡着,他们什么时候——回家。

……

夜愈来愈静,人也愈来愈屈服于黑夜里的疲劳,疲劳躯体下真实的内心或者需求。

汪盐看着驱车人的半边侧脸,清臞乃至偏执。

他这些年都没这样过。

最后,汪盐实在没辙了。她缴械也算求和,当真有点累,有点困了,“孙施惠,我们回家吧。”

一遍不起效,再喊一遍,孙施惠!

第三遍,汪盐也软和下来了,她原本想再讥讽地喊他施惠少爷的,出口:“我求你了,施惠……”

*

深夜,落雨后的老宅,白茫茫雾重重。

车子熄火前的大灯,像两只目光炯明的野兽。孙施惠从车上下来,再绕到副驾开门,俯身来替有人解安全带的时候,汪盐已经真香地睡着了。

孙施惠轻飘飘的笑意落下来。

正在觉头上的人,呜呜两声,好像感觉到了周身的变化。车子停下来了,身边有人。

她迷糊问了句,“到了?”

孙施惠把她的包挂她脖子上,然后倾身来揽抱她,一手在腰,一手去她腿弯。

汪盐唔了一声,他朝她,“别叫。”

猫猫不出声,狗子就不会跟着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