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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茵头两年宫颈上检查出些毛病, 加上积年的劳作看档案,眼睛、腰椎都不大好。

住院开刀期间,汪敏行就和她商议, 不行提前办离退吧。

汪盐也侥幸妈妈的病理检查没什么恶性后,附议爸爸。左右,家里也不等着妈妈开工资。

办提前离退这事,孙施惠还多少帮了点忙。但陈茵养病那段时间, 他不大上门的, 因为知道师母好面子,又是害得妇科上的毛病。

真真是陈茵疗养出来后,孙施惠才往常那副吊儿郎当样上门来, 丁点没把师母当病人,只和她玩笑, 好像还胖了些。叮嘱师母千万别把老师宽慰的话太当真呀,该减肥还是要减,您瘦点好看。哪怕减不下来多走走也没坏处,对吧!

别他人也许会觉得孙施惠这话傲慢离谱极了,汪敏行知道偏妻子就是受用臭小子这套。

陈茵好面子又逞强,一般人上门叮嘱好好养身体什么的,她没准还会多想;偏孙施惠这样,陈茵反而添信心了。

因为她知道,有些人说得不过体面话, 而施惠只会朝她说里子话。

这些年, 四时八节的, 孙施惠饶是做了汪家女婿依旧还是保持着陈茵引以为傲的礼数:施惠从来上门先给她打电话, 方便, 他才过来。

不像有的人。

陈茵到现在还说这话。她对盐盐头一个对象, 印象差就差在这儿:人到楼下了,才说想上门和长辈打个招呼。

汪敏行理中客,到底是他的门生。他试着开脱几句,“好了,别上纲上线啊。人是你女儿领上门的,你怎么不怪你女儿。”

“你晓得什么!”陈茵朝丈夫投一眼。

汪敏行不大买账,说孙家从小什么熏陶,孙开祥恨不得戒尺不离身的教训。施惠跟着爷爷进出,又都是场面来场面去。那小子最偷奸耍滑,他顶知道你吃他那套。

而有些孩子嘛,到底从前跟着妈妈讨生活,单亲独个的,有所不足,在所难免。

陈茵最烦老汪把相学生那套搬到家里来,“嗯呐,你胳膊肘到底朝哪头拐。怎么我说个什么你都要和我顶真的!”

“客观实际看问题。”

“呸。都等着你客观实际,你女儿喝西北风去吧!”外头已经五点半了,原本老两口随便弄个一菜一汤也就对付一顿晚饭了。孙施惠临时打电话过来,说他和盐盐过来吃晚饭,问师母额高兴带他们的烧?

陈茵朝老汪吆五喝六的,掉头又要他下去买点熟食。

汪敏行提醒,“你女婿不是说他们自己带菜来?”

陈茵逮住他一个吃口,“你就是一步都不高兴动。只等着吃现成的!”

老两口日常一拌嘴。没多久,孙施惠在楼下泊车的动静就传来了,陈茵给他们开门的时候,却只见施惠一个,他手里当真提着熟食和花雕酒。

“盐盐呢?”陈茵问。

孙施惠自顾自进来换鞋,面上淡淡的,“她说自己过来。”

陈茵敏锐,听施惠这话,不禁往他脸上扫一下。只见臭小子和颜悦色地也投师母一眼,“怎么?”

陈茵摇头。要他进去坐。

孙施惠自然地领命。他工作缘故,向来四季都是单衣的衬衫西裤多,一进门就脱了外套,打散袖子去洗手。

很寻常貌地跟二老说话,高考刚过,孙施惠问老师,怎么样,今年咱们校能出几个状元?

汪敏行听不出玄机来,只问他今天怎么有工夫过来了?

孙施惠:“来陪你喝两杯。”

“出什么事了?”汪敏行听到这找酒搭子的话,倒也有点醒觉。

孙施惠拣一颗餐桌上洗出来的黄樱桃吃,不置可否的样子。稍待,才开口,“能出什么事?来陪你们吃夜饭啊。”

陈茵手里提着施惠带过来的吃食,还没搁下来呢。见他在客厅里闲散地踱步,掉头来问师母,“五姨父那头怎么说了,手术还顺利吧!”

“顺当得很。昨天我和你老师还去看了呢。”

“那就好。我没去得成,也是汪盐有心瞒我了。师母,这点你得替我正名。”有人懒散吃两颗樱桃,要往垃圾桶里吐核呢,又想起这是生活垃圾的篓子。把核吐手心里,人往厨房来。

陈茵由着他走近两步,看施惠脸色着实不大好。饶是四平八稳的,可不大同他们嬉笑了。

孙施惠把手里两颗樱桃核丢进厨余垃圾桶,再去洗手时,陈茵顺势把吃食搁在流理台上,一本正经地问他,“怎么了,两个人吵架了?”

孙施惠扯一块厨房纸巾下来揩手,偏头投一眼师母,没首肯也没否认。

静静,把手里的纸巾扔到另外一个篓子里,人站离门口还有几步远,他准头很稳,一扔进筐。“师母……”

*

汪盐过来的时候,他们桌上菜都布好了。

她包和笔电还没搁下来,就看到她爱吃的盐水鹅、凉粉还有卤水煮得豆腐干。

这一路赶过来,本来以为没什么胃口的,也被这熟悉的小时候味道给激发出几分果腹欲。

她人还在门口换鞋子,今天早上出门穿了双新高跟凉鞋,又跑了半天的外勤。汪盐脱鞋的时候就喊妈妈,问家里有没有创可贴。

“我脚后跟破了。”

陈茵寻声过去,一望,当真脚后跟破了块皮,红肉现现的。陈茵连忙要盐盐先去洗一下,再贴胶布。

妈妈又唠叨的口吻,说盐盐这左脚后跟有反骨头,回回穿新鞋子都要磨脚。

母女俩洗手的洗手,拿胶布的拿胶布。直到汪盐贴完胶布,又洗了回手,来吃饭,桌上的某人都没多大反应。只顾着搛他的花生米,然后和他的老丈人聊某个战争片背后当年真正的史料。

孙施惠听得津津有味,花生米稳稳搛在筷头上,就是不往嘴里送。

汪盐看他两眼,他也浑然不觉的样子。

陈茵给她盛来一碗饭,不期然地在桌下踢她一脚。

汪盐正迷糊着抬头看妈妈呢,孙施惠把花生米送进嘴里,问老师,“再添点?”

汪盐匆匆顾妈妈一眼,再听某人声音,视线移到他脸上,他依旧没事人的样子。仿佛汪盐的一举一动,对他可有可无极了。

看清他们喝的是黄酒,汪盐不禁出声,劝阻的口吻,却是朝爸爸,“你这几天喝得不少了,顾着点身体。黄酒容易上头,你又不是不知道。”

汪敏行在家坐着,大重天小重天地被管着,干脆拉人挡拆了,“你多管管他。我就少喝了。”老父亲不明就里,到底男人粗线条些,也是喝酒了,到现在还没发现,女儿女婿没说上话呢。

汪盐有点生气某人这个态度,干脆也不理他,“我管什么管。”说来这里吃饭的是他,进门一直不理人的也是他。

桌上唯一清醒的旁观者反而最糊涂。陈茵看两个人绷着不说话的样子,更是坐实了吵架的论证。

趁着给他们喝酒人下雪菜肉丝面的空档,陈茵把盐盐拖到厨房,只问她,两个人为什么事吵架?

汪盐有点懵。

陈茵朝盐盐捣捣指头,“我说什么来着。”

汪盐回来前,孙施惠问陈茵,“师母,端午那天在医院也一切顺利吗?”

陈茵面上一滞,有人就什么都明白了。陈茵才要解释什么,孙施惠反而定当的笑意宽慰,说有师母在,他没什么不放心的。

锅里的面煮透了,陈茵拿筷子捞的时候,知会盐盐,“夫妻们过生活最忌讳的就是存着话。你说你去个五姨娘那里,瞒着他做什么。这没事都像有事了。弄得我落在施惠眼里也是那种不识数的父母了。”

汪盐往妈妈盛面出来的碗上盖雪菜肉丝的浇头,再淋汤。

孙施惠那碗宽汤少面,且面比爸爸的弹牙些。

“他说什么了?”汪盐问。

陈茵把施惠那样子一学,盐盐当即说,“他诈你呢。”

啊。陈茵更不清爽了,直问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他们没吵架啊,不过,孙施惠这样上她父母这里,显然知道点什么,有点兴师问罪的意思。

汪盐把两碗面端出去,分给两个人。面上不服输,知道了我也不怕什么。

原本那碗宽汤少面的是给某人的,临到桌上,汪盐改了主意,少面的这碗给了爸爸。那碗满当当的给了某位善于拐弯抹角的少爷。

汪敏行一看自己碗里这么少,还只当家里没余面了,算了,自然紧着施惠吃吧。

都没等孙施惠开口:老师我和你换一下。

兀自吸溜起来。

某人整个表情,没动筷子呢,就被噎饱了。

可是,孙施惠拿出上学那会儿的胃口,风卷残云的吃完一大碗面。

看到他碗空了,汪盐都不禁撇撇嘴。要知道孙施惠平时吃东西顶细致的一个人,他最烦碗里有汤的东西调羹都推不动的地步。

晚饭到最后,外头霍闪一下,接着滚起了雷声。

夏季,阵雨连篇。

陈茵知道施惠和琅华分工守夜的事,轻易也不留他们过宿,催着他们快点走,不然等晚点雨再大点,车子都望不见路。

汪敏行还担心施惠喝了酒,盐盐开车,他不放心。

陈茵要老汪别说话,心想,这都憋着气呢,再在这里忍一夜,不知道隔夜仇什么样子呢。回去反好,夫妻过日子,从来不怕吵闹,就怕没话可说,那才是最不中用的了。

*

下楼的时候,陈茵千叮咛万嘱咐,要盐盐慢点开。也要施惠车上别打盹,“帮盐盐看着点。她好些路没走过,不能全由着她。”

汪盐领先几步,率先往车里去。倒是孙施惠,喝了酒还好性子地跟师母道别,要她上楼去。

陈茵面上踟蹰,怕小两口吵架。

孙施惠微醺莞尔,从师母手里接过外套,同她说些“交心“话,“师母放心,我在,她就出不了事。”

蚕食通黑的天,飞沙走石般,震雷越来越密。

孙施惠临上汪盐车前,还去他车里拿了烟和火机。

折过来,牵开车门,阖门带风,他说他昨晚打牌晚了,有点困,放倒座位躺一会儿,“你妈要我转告你,慢点开。”

驾驶座上的人满不在乎,自顾自点火起步,而副驾上的人,安全带牵着低低的,说是眯一会儿,却在滑火机点烟。

人着实甩手掌柜地往那一躺,十足的纨绔子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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