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看书1kanshu.net

孙津明听着发笑,“是的了,我其实就是有点好奇。想看看施惠怎么能回回捏得住你七寸的,琅华。”

这位穿红着绿都能好看的老小姐,一时撇嘴,“你还是喊我孙小姐吧,别喊我琅华,我的名字不是给你叫的。”

那头,汪盐沿着旋转楼梯上楼去,看孙施惠没事人地在试衣服鞋履,手里还拿着根鞋拔子。见汪盐上来了,他招呼她过来,“给我看看,这两双鞋,哪双好看?”

汪盐一下抢了他手里的鞋拔子,递还给边上的销售,表示不好意思,这些他们都不要了。

孙施惠不满,“什么就不要了?”

“你不是来买衣服的。”

“那我来干嘛的?”

“我怎么知道。”

孙施惠不满意她这样的话术,只问她,“你不知道急匆匆跑来干嘛?”

汪盐被他激到了,“我怕你为难人,因为你每回为难人,最后都是我跟着吃瓜落。琅华她不信,她觉得你每回和她干仗,都是我挑唆的!”

孙施惠掬着味笑,听她口里有意撇清的心声更觉得有趣,“难道不是吗?”

汪盐反问他,“我挑唆你了吗?”

“挑不挑,结果都一样。对外,我们是一致的。”

一致干嘛,汪盐横他一眼,再酸溜溜地说:“你还是不够忙,不然不会有空来这里。”

“嗯?”他不解她的意思。但既然来了,他就得问清楚,“我来问问琅华呀,是得多闲,脑子多空,才有空琢磨出这样的伎俩。”

说着,孙施惠不等汪盐扽住他,只站在二楼的栏杆处,吆喝楼下的琅华,他的亲姑姑。“把前天下午的监控调出来。”

“干嘛!”琅华才不听他。

孙施惠信步从二楼下来,说琅华店里的员工业务能力都不大过关,说话办事全不利索,他拢共就这么一个诉求,老半天了,都没人给他达成。

琅华任性且酸讽道:“当然,我们店最拔尖的销售被你掐走了呀!”

孙施惠不理她这一茬,只管她要监控。

“你要监控干嘛,看你的毛芊羽姐姐?”毛芊羽是康桥的本名。

孙施惠勉强应琅华这句,“你不说我都忘了。管她叫什么名字吧,我要看看,琅华,你得多闲,心得多荒多枯萎,才折腾出这样的戏码。”

“也给爷爷看看。他这一辈子,把这老幺女儿惯成什么样了。连起码的尊重教养都不顾了,是吗?”

孙施惠说着,幽幽走到琅华跟前去,几乎与她并肩侧耳的距离,用只有他们姑侄听得见的声音知会她,“不要给我搞小动作,我也知道你没那坏心思。但是我有,琅华,你今天不给我监控,我也有法子叫你委屈懊悔。”孙施惠说着觑一眼她身后的孙津明,谁人都有软肋,哪怕那块肋从来都没被她拥有过。他们家这个傻大姐姑姑,孙施惠甚至要嗟叹一句,“爷爷的遗嘱大致给我透过底了,我保守估计,他肯定也给孙津明一份,于情于理。但是,琅华,你的老父亲你知道,倘若他晓得你对津明有那心思,你信不信,爷爷保管作废那份赠与遗嘱。”

琅华闻言就炸了,狠推一记孙施惠,人也不禁往后仰了两步。她骂孙施惠下作,卑鄙。“我们的过节,你拉外人顶缸算什么本事!”

孙施惠笑得乖张,甚至点点头,“你还懂这个道理,那么就好办多了。一个外人你都舍不得,”他说这话时,没有避讳了,声音外放,店里的人几乎都能听到,“那么我袒护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还有什么可说的。”

琅华一时失语。

她满不服输,只说要康桥清醒清醒,她当年以为钓到施惠这个金龟婿,鲤鱼跃龙门了。殊不知,施惠从来没对她用心。

“是。”有人答得痛快,孙施惠说,倘若他这桩过去,琅华总惦记着,当猎奇当秘辛,恨不得时时刻刻翻出来折腾点动静,不然她的生命里仿佛就没其他活命的源泉了,那么他不妨一下子全交代给她,“康桥从一开始就知道我为什么帮她,因为她第一次给我量衣的时候,你们喊她毛毛,我听岔了……”他听成了猫猫。

那段时间,孙施惠春假回国,他陪爷爷来店里裁衣,偶然注意到了康桥。因为一个乌龙的名字。

也因为她的经历。

孙施惠坐在车里,目睹过她被滥赌成性的没血缘的哥哥把包翻了个底朝天,甚至想侵犯她。

康桥逃一般地来拍孙施惠的车窗,她求他,让她上车,求他帮帮她。

孙施惠终究松了门锁,让她上来了。

理由无他,她依旧是吃了一个叫猫猫人的红利。

那期间,孙施惠很潦倒的失意,他承认,他看谁都是一个人,又看谁都不是那个人。

康桥陪他喝酒期间,与他打赌,说你总会忘记她的。

但愿如此。可实情,我希望忘了她,又希冀一辈子都记得她。

她哪里有什么不好呢,仅仅不喜欢我罢了。

也冷漠客观地告诉康桥,不是因为相似的名字,不是因为他不想在她身上看到他母亲的悲剧或者阿姐的影子,他不会发这个善心帮她的。

他和康桥的来往,被爷爷知道后,孙施惠满不在乎,不辩驳也不反口。但因为说到生母的事,顶撞了爷爷,也诋毁了去了的父亲,被爷爷重重家法了一顿,几乎软禁的程度。

康桥被勒令辞退了。她临去前,收到老爷子一笔所谓的分手费,要她离施惠远远的。

那笔钱康桥透过邮件的形式,问过施惠的意见。

孙施惠只回复她:想留就留。爱慕名利没什么可耻的。

康桥自然留下了。她没有谢施惠,只是每年春假时期还会给施惠发邮件问候,但是他再没回复过她了。

就这么点乌糟浪荡事,孙施惠当年该挨的打挨过了,该受的训也受过了。

他亲口把汪盐骂走过,她走后,他被老汪狠狠训了一通。

仿佛从他身上扒下来的,不是沾血的衣服,而是他的皮肉。

他不为他二十岁时候的浪荡辩驳,也不稀罕口头的保证改过,只希望他这些年的行径,能做到让当初失望的人改观:

一为爷爷,二为老师,三为这些年始终不改初衷看他的……汪盐。

孙施惠说着,仰头看旋转楼梯上孤独站立的人。

汪盐怔了许久,明明他口里的这些与她揣度的没有差多少。她那天听到他们喊康桥毛毛姐,其实已经明白了七八分。

可是亲口听孙施惠说出口,她还是好难过。

尤其康桥那句与他打赌,孙施惠会忘了她,忘了汪盐。

汪盐不愿去细想,如果当年这个所谓的错误没有被修正,孙施惠是不是就会彻底忘了汪盐。

他们也许至此再无交集。

两层楼高度的玻璃落地窗外面,杳杳地,冥色霍闪。轰隆隆的雷声后,瓢泼般的大雨,

浇在落地窗上,小楼像沦陷的孤岛。

汪盐忍着泪,从楼梯上缓缓下来,她不去看孙施惠,但也得从他身边经过,她才能走出店里。

一步步过去,朝那出口,敛声静气。可是没两步,她就像浑身布满破绽般地难以隐蔽,气息藏不住,眼泪也是,她明明没有朝孙施惠看,他也没有。

孙施惠明明是朝着他的姑姑说话,下一秒,手臂稳稳把想逃的汪盐捞过来。像个巨大的深渊也像张密布的网,一下子兜罗住了落单难逃的人。

汪盐困在一只长臂弯里,再听到他朝琅华,“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琅华。否则我不会再顾忌爷爷和我父亲的情分,爷爷一去,我保证和你老死不相往来。对,就是为了个女人。”

“还有,把那幅画给我摘下来,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孙施惠交代完了,就牵掣着汪盐的手从门店里出来。

外面风雨大作,他把汪盐塞进了后座车上,那头,老姚驱车这才赶到。

施惠这两天没回老宅,他先前是扔了个购物袋在车里。他和盐盐两个人宿在哪里,老姚怎么敢问。施惠一个小时前查点起来,那个礼品袋怎么没提醒他。

这位少爷,从小到大,这些物什恨不得拿斗量,什么时候会真的上眼一两块表。

老姚只当又是谁送的便宜货,或者表盒子里装得钞票呢。那天把车子开回去,第二天一早就把东西交给阿秋了。

施惠一个钟头前给老姚打电话,无论如何,要老姚送过来。

暴雨如注里,孙施惠任由老姚擎着伞,他从礼袋里翻出两个盒子,一块是他原先绞了表带的那只,一块是崭新的男士腕表,中规中矩的品牌到价格。

他站在车边,手里掂量着那一块新表,俯身问车里已然满面热泪的人,“是送给我的?”

“……”

“汪盐?”

座位上的人要来夺,车外的人不让,饶是老姚举着伞,他半边身也都潮了,他再质问她一遍,“送我的?”

“对,送你的。为了来拿这两只表,我遇上了你的旧情人。”

“她们和谁说什么了?”

“人家问你这些年过得好吗?”

“你怎么说的?”

“我不知道。你好不好,我怎么知道。”

“我好不好,你不知道谁知道!”孙施惠淋成个落汤,也不高兴开车了,偏头要老姚帮他们开车。

他坐进车里来,淋潮的身子来圈抱汪盐。怀里的人被他身上的雨沾得不禁颤抖,她在老姚绕着上车前,本能地仰面怪孙施惠,“她和你打赌,你会忘了我。”

“很明显,我赌输了。下雨天的江南,只有一只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