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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春考?”

昆山院两次大考,分别在春与秋。

以往便罢了,她虽然懒散厌学,好赖也能勉强追着进度,混个合格不成问题。

可如今,她从十年之后重生归来——离开学院十年,谁还能记着书本上那些钩章棘句,佶屈聱牙?!

颜乔乔感到一阵眩晕:“沉舟将军,你管考试叫开心?”

沉舟呃了一声,无助挠头,“啊这,每次考试,殿下总是神清气爽啊。”

颜乔乔:“……”

她只想静静。

*

来到清凉台时,公良瑾正倚着窗边的长榻,执一卷古书研读。身穿宽大的白袍,周身环着月般的清辉。

“韩世子有说什么吗。”他的视线仍落在书上,若无其事地问。

颜乔乔怔怔望着他,目光仿佛穿透他,望到上一世遥不可及的少皇殿下那里去。

半晌,她茫然开口:“殿下不会让韩峥娶我对吗?”

他手中的书卷发出了轻微的声响。

他望向她。

触到她迷惘悲伤的目光,他蹙起了眉。

“嫁娶讲究你情我愿,若有胁迫、勉强之事,我自然不允。”他放下了书卷,“怎么了?”

颜乔乔晃了晃神,轻轻地笑了下:“……没什么。”

她记得,前世在她饮那杯祝福酒之前,殿下曾很认真地说过,切莫勉强。

他那一身红衣太过灼目,刺得她心中有些酸。其实,饮尽薄薄一盏洒,并不会让她感觉勉强。

韩峥大笑起来,拱手道,“殿下有所不知,我这位未婚妻酒量好得很,我与她夜夜对饮,大半时候不是她对手!”

颜乔乔并未与韩峥夜夜对饮,只是偶尔在他的坚持下,同他一道去碧心台,与他的好友饮酒说话。颜乔乔当时不知他为何要夸大其辞,在那样的场合,她也不好出言反驳,落他脸面。

那时她抬眸,便见殿下淡笑着饮尽了杯中酒。

他身体不好,酒意上了眼眸,清冷黑眸深邃如海,令人丝毫无法看透。

……

颜乔乔蓦然回神,发现殿下正坐在榻上,静静地凝视着自己,目光平静温和,与前世一般无二。

她心头涩然,道:“殿下请放心,我绝不会再勉强自己。”

声音蕴上了水气,绵且沉,就像沾到醋的棉花团。

“再?”他极敏锐。

颜乔乔心绪纷乱,如同杂草丛间腾起了一大群鸟雀。

有些话,她无法对清风明月的殿下说。

殿下一生从未有过任何绯闻,虽然最后七年没有他的音讯,但当她看到暗焰中那道清瘦的身影时,她本能地知道,他自始至终,都是孤身一人。

前世在他身体颓败之后,什么大儒弟子,什么秦妙有,完全没了任何声息——论起情意,甚至还不及龙灵兰,毕竟人家龙灵兰在得知韩峥经脉尽废永远残疾之后,还愿照顾他一生一世呢——倘若韩峥没毁容的话。

而今生,殿下虽然也受了伤,但看着仍是硬硬朗朗,魅力非凡。

明日进宫,难免要被那个空谷幽兰给盯上。

这般想着,颜乔乔抿了抿唇,郑重其事地开口:“殿下您说得很对,嫁娶讲究你情我愿,所以殿下您也一样!”

公良瑾挑眉浅笑:“我?”

颜乔乔眨了眨眼睛,捏住自己的双手,认真倾身道:“您千万不要勉强自己娶妻,像您这样的,就该独身一辈子!”

公良瑾:“……???”

听听这叫人话吗?

公良瑾抬手摁了摁额角,目光复杂地瞥向她。

只见她沐浴之后,满头乌丝还未彻底干透,便又沾上了山道上的清露。白袍之下,纤秾合度的身躯轻轻地发着颤,带着些惊惶,不知何时留下了余悸未消。一双清亮明媚的大眼睛里面蒙着薄雾,唇色微淡,看上去极美又极脆弱。

神不守舍,浑然不知自己在说什么胡话。

公良瑾揉了揉眉心,将一切话语咽回腹中。

罢了。

*

这个夜晚,因为伤口崩裂,公良瑾重新包扎了整整四回。

天将明,颜乔乔总算是支撑不住,眼一闭栽向榻沿。

一只大手及时托住了她的额头。

他拉过一只软枕,垫在她的脸下,让她伏趴在榻旁——坐着睡觉,对于她来说已是家常便饭。倘若将她抱到榻上去,既容易惊醒她,又显得有些冒犯。

他取来狐裘,轻轻为她披上。

踏离内殿之时,他特意再多放下一重帘幔。

殿内连一丝风也没有了。

他离开主殿,忧郁地游荡在回廊,来来回回走了十几圈。

破釜与沉舟实在看不下去,沉舟狠狠拱了破釜几下,逼着他上前。

“殿下,可否让属下为您分忧?”破釜拱手,垂头。

公良瑾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温声问:“你觉得我孤独一世,是否活该?”

破釜:“……?!”

沉舟,沉舟你过来!这是什么夺命问题,让他怎么回答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