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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白的耳尖微微泛起一丝极浅的红。

穿过白玉桥,颜乔乔回眸望望身后,悄悄道谢:“多谢殿下替我打掩护!”

难为神仙替她圆谎了。

公良瑾无奈微笑:“若丢了老师的脸,我怕被他念上三日三夜。”

颜乔乔嘿嘿直笑。

*

登上马车之后,颜乔乔便抿住唇,双目微凝,思量起了前尘旧事。

前世孟安晴“推”苏悠月下水之后,正是颜青解下外袍披在了苏悠月的身上。

当时苏悠月一直微红着眼眶,柔弱地解释说不是孟安晴推她,此事便也不了了之。在那之后,孟安晴一直缠着颜青解释,生生把他给说烦了,见着孟安晴就想躲。

如今回头想想,其实颜青对苏悠月并没有多特别,直到孟安晴最后犯下大错被赶出青州时,颜青还对颜乔乔说过,说他一直只把孟安晴和苏悠月都当妹妹看,没想到一个妹妹竟伤害了另一个妹妹——孟安晴下药之事证据确凿,铁案如山,就连一心想要袒护发小的颜乔乔也找不出任何疑点。

如果那件事也是苏悠月所为……

颜乔乔眉头紧蹙。

这个苏悠月未免也太奇怪了。时而心思缜密,上能作出治国策,下能设下天衣无缝的阴谋局。时而又如今日这般,行事冲动无脑,心浮气躁,轻易自乱阵脚。

还有父兄前世的表现,也着实有些古怪。

苏悠月并没有因为孟安晴下药而受害,父兄却大发雷霆,对待自小看着长大的孟安晴毫不留情,狠心将她驱逐出境。

听闻孟安晴半道失踪,颜乔乔想要确定发小安全,父兄却冷冰冰地拒绝了她的请求,并放任韩峥把她强行带回大西州,不许她再插手孟安晴之事。

后来韩峥急急要成婚,父兄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再到后来,韩峥谎称她有病,将她囚在后宅多年,父兄也只是定期派人来问,全然信任韩峥的说辞。

一个苏悠月,当真有那么大的本事?几滴眼泪,几番娇柔造作,便哄得父兄团团转?

父兄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愣头青。

颜乔乔双眉越拧越紧,恨不得此刻便见到今生的父兄,揪住他们的衣领问个清楚明白。

“为何蹙眉?”

颜乔乔吓了小小一跳,回过神,见公良瑾轻倚着矮案,正闲闲瞥她。

她定了定神,迟疑地问:“若我今日不在,苏悠月投湖之后,殿下会不会为她披衣裳?”

公良瑾唇角微勾:“为何这样问。”

能给人上眼药的时候,颜乔乔从来也不会含糊。

她果断道:“前世苏悠月便是用投湖这一招骗了我大哥的外袍,后来她便成了我大嫂!在她的挑唆之下,我们好好一个家变得四分五裂,有人生死未卜,有人遗恨终生,道不尽其中凄凉!”

应该不算春秋笔法……吧?

公良瑾:“……”

在他开口之前,颜乔乔急急补充:“殿下,我并没有将前世之事当作今生必然,只是看她在您面前故伎重演,便顺嘴一说。”

公良瑾失笑,淡声道:“我不会。”

她愉快地舒了一口气,转了转眼珠,神秘兮兮地向他倾身,压低了嗓音道:“殿下,您有没有觉得这个人不太对劲?那些治国策……”

“非她所作。”公良瑾眸色微沉。

看着他笃定的神情,颜乔乔忍不住一点一点翘起了唇角。

殿下可真是英明神武啊,什么魑魅魍魉到他面前,一个照面便要现出原形。

“你笑什么?”他凉凉瞥来。

“就是高兴。”喜悦像花藤一般,自心底抽枝发芽,蔓延到四肢百骸,她弯起眼睛,“殿下,我已好久好久没有这么高兴过。”

高兴得眼角泛起了小泪花。

“您要不要揭穿她,以免大儒继续被奸人蒙骗?”她笑得像个小恶魔。

公良瑾垂眸暗笑,轻声道:“你未免小看了司空白。”

顿了顿,他又道,“你这脑子,便不必揣测那些老狐狸的想法了。”

再顿了一顿,“包括老师。”

颜乔乔:“……”

实不相瞒,她一直觉得院长傻乎乎的来着?

“殿下,”她佯怒,“您这是在鄙视我?”

“不是。”他微笑倾身,“只是觉得同门师妹单纯可爱。”

此言一出,颜乔乔立刻僵成了一只被点了穴的、微微炸毛的鹌鹑。

她险些脱口问出一句,殿下您眼神还好吗?

幸好,求生欲让她及时咽了回去。

两股热气后知后觉地浮上她的耳朵,她感觉自己的眼神有些发飘,整个人晕晕乎乎。

殿下居然说她单纯可爱……

颜乔乔觉得自己可以乐一年。

她镇定地清了清嗓子,问:“所以殿下的意思是,大儒其实知道苏悠月作不出治国策,却佯装不知,将她带入宫中?这其中,难道有什么阴谋?”

“倒也不是阴谋。”公良瑾沉吟片刻,只道,“老爷子行事随心,讲求缘法。”

皇室中人,自幼便懂得惜字如金,不甚确定的事情绝不会开口妄言。

颜乔乔托着腮,脑袋一点一点。

她知道,往前数几位君后,都是司空大儒门下的学生,每一位君后皆是竹般的风骨,清清傲傲,绝非攀龙附凤之徒。这其中,讲究的便是一个缘字。

帝君与君后相知相遇,皆是缘法。

所以……

颜乔乔醍醐灌顶!

大儒真正想要引荐的,其实另有其人——那位真正作出治国策的能人。

到了老爷子如今这般年纪、身份和地位,看世间百态便如看戏一般,苏悠月以为自己鱼目混珠成功蒙蔽了大儒,殊不知在老人眼中,这一切就像是停在街头观一场猴耍,若时机恰当,自己也不介意下场玩耍。

“殿下您也太小看我了。”颜乔乔骄矜地扬起下巴,“大儒超脱世外,不过是在‘顺命而为’罢了。”

公良瑾微微挑眉,正待夸赞她两句,就见这个鬼东西又一次神秘兮兮地压低了眉眼。

“殿下,”她认认真真道,“即便有个真的‘空谷幽兰’,那也绝非您的良配!”

苏悠月身上疑点重重,直觉告诉颜乔乔,这一切的背后有着巨大的“影子”。

公良瑾执杯的手顿了顿,若无其事问:“为何?”

颜乔乔想着心事,随口道:“我一想到那个人,心中便觉敌意满满,不想让她与您扯上关系。”

公良瑾扶额。

半晌,他低低笑叹:“若不是知道你是个木头脑袋,我便信了你的邪。”

轻而又轻的声音,化在唇齿之间。

“什么?”颜乔乔没听清。

他微微地笑:“你既知晓先机,断言我该孤独一生,如何又开始杞人忧天?”

“今生您英明神武,魅力非凡。然而前世,”颜乔乔颇有些难以启齿,“前世您的身体实在是……不甚硬朗。”

他没有再弹过琴,也没有再出现在勤业台,终日闭门不出,外间几乎听不到关于他的半点消息。她难得见到他一面,便是在离开昆山院之日,那一袭灼目的、回光返照般的大红衣。

身体都那样了,自然是不会考虑娶妻吧?

“……”

“你多虑了。”公良瑾面无表情。

即便他卧床不起,又何患无妻?不娶,自然只能是因为不愿娶。

“那……”颜乔乔十分好奇,想问,但又觉得直言问殿下为何不娶妻似乎太过僭越了,于是及时住口,抿住了唇。

况且那是前世的殿下,又不是今生的殿下。今生的殿下如何知道前世殿下所思所想?

他轻轻笑了下,换了个话题,说起离宫之前君后的叮咛:“日后在外,休要再说自己终身不嫁,以免将来叫人笑话。”

颜乔乔有些着急:“殿下,我当真不嫁人!您且看着吧。”

有过那样一段过往,她如何还会动嫁人的心思?想到夫妻种种,她只会恐惧、厌憎、恶心。

她不愿提起那些,殿下自然也不可能真正理解她。

心中委屈,却又说不上为什么这么委屈。

“急什么,不嫁便不嫁。”他闲闲笑叹,顿了顿,“我亦不娶便是了。”

颜乔乔:“!”

虽然她知道殿下只是字面意思,但这两句话放在一块儿说,还是让她的心脏狠狠错跳了一拍。

她悄悄深吸一口气,捏了捏微微发颤的指尖,沉声解释道:“此事说来话长,与青州的变故或许有些关联,我感觉事情不太简单。自从孟安晴给苏悠月下毒未遂之后,爹爹与大哥对我的态度就变得十分奇怪……”

话说一半,忽然听到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驰而来,片刻之后,破釜洪亮的大嗓门传入车厢:“殿下,南山王世子颜青远道而来,方才抵达昆山院,正四处找寻颜小姐呢!”

“大哥来了?!”

颜乔乔惊喜得跳起来碰了头。

公良瑾笑道:“说颜青,颜青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