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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祝今夏先发制人?,问他是哪不舒服,手滑了还是脚崴了,这么重个人?泰山压顶倒她身上,真的很?容易发生?踩踏事故。

仅一桌之?隔,时序一句话没说,静静地看她装蒜。

她还皱着?眉头拙劣地表演着?:“好在你没碰着?伤口,不然能痛死我。”

“本来是要给我擦药,差点雪上加霜。”

“要真出了事,学校在这鸡不生?蛋鸟不拉屎的鬼地方,送医院说不定我都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

她说了半天,愣是不见时序开?口接住。

渐渐的,祝今夏也说不下去了,她停住话端,也停下了筷子,心跳错了一拍。

时序到这时才出声:“怎么不继续了?”

“继续什么?”

“表演单口相声。”

“……”

两人?大眼瞪小眼,他很?坦然,她也没退缩。

祝今夏的眉头渐渐拧成一团。

不是,他凭什么这么坦然?

她被“前夫哥to be”找上门来,又遭飞来横祸伤了脸,他不帮忙就算了,还画蛇添足地给自己加戏,到这会儿居然还底气十足?

短暂的僵持。

“时序。”祝今夏直起身,没有再靠在椅背上,隔着?茶几?,她轻声问他,“你就非要捅破这层窗户纸,一点余地都不留吗?”

两人?对视片刻。

时序答非所问:“他快妥协了吧?”

“……”

“等?他同意离婚,你就该回?去了。”

不是提问,是陈述的语气。

祝今夏一怔。

时序静静地坐在她对面,灯泡瓦数不高,为屋里?的人?和物蒙上一层黯淡的光,他也不例外。他的下巴上还带着?早晨刮破的伤口,这会儿已经闭拢了,只剩下一道浅红色的印记,看上去像批改作业时红笔留下的油墨。

他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穿一身洗得发白?的T恤,头发长了也懒得搭理,安然得像个局外人?,仿佛对回?到山里?成为校长后?急剧倒退的人?生?全不在意,只是随心所欲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没钱,不要紧。

生?活艰苦,不要紧。

在他眼里?好像没什么要紧的,他的眼神?似乎总是从容又散漫。

可是这一刻,他不那么从容了。

他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交握在桌上的双手显得过于用力了。

“你都要走了,我留着?那窗户纸做什么?”

没由来的,祝今夏嗓子发干,无形之?中仿佛有只手攥住她的心脏,起初很?轻,后?来逐渐收紧,直至她感到心悸,呼吸困难。

她勉力维持镇定,“是你说的,我来支教一场,孩子受益就够了,何必徒增是非?反正都是要走的……”

屋子里?安静了一刹。

她听见时序轻哂,重复了一遍:“反正都是要走的。”

明明是她自己说的话,明明他声音很?轻,不知?为何像重锤敲在耳膜上,嗡嗡的。

半晌,时序笑笑,干脆利落承认:“是我的错。”

他话锋一转,问她:“吃好了?”

欸?

祝今夏脑子还没转过弯,下意识点头:“吃好了。”

时序于是起身收拾,手脚利索端碗进厨房,将之?前他和顿珠用过的碗筷也一并放入塑料盆里?,最后?端着?盆子站在门边,朝她看来。

“再帮我洗一次碗吧。”

顿了顿,他叫她:“祝老师。”

像她来到山里?第一天时那样?。

就这样?一笔带过了吗?

祝今夏没能回?过神?来,上一秒他们还在对峙,下一秒好像就转了个弯……但他肯配合总是好的。

她有些发懵,跟着?时序一起下楼。

声控灯年?久失修,早不亮了,楼道里?漆黑一片。

祝今夏心神?不宁,毫不意外地在某个台阶处踩空了,身子一歪。

“小心。”时序一手端盆,一手抓住她的胳膊。

男人?力气大,手也大,将她的手臂牢牢攥住,她于是稳稳回?到那级台阶上。

祝今夏窘迫道谢,想继续往下走,却发现?不能够,原因是那只手还在她胳膊上,将她整个人?禁锢住。

夏天衣衫单薄,隔着?棉质短袖,她又一次清晰感知?到他滚烫的热度。

像被灼伤一样?,她有些不受控制地战栗,心也提了起来。

慌乱抽手,却发现?抽不出来。

又来?

“……”祝今夏憋了一口气,“时序?”

像是喊出了什么口令一样?,封印解除,下一秒,时序松开?了她的手。

他什么也没说,空捞捞的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一言不发踏出楼道,走向水池。

洗碗全程,没人?说话,但诡异的默契似乎在短短两个月里?培养出来。时序负责用洗洁精擦碗,祝今夏负责冲水;他擦干水渍,她就接过来放进盆里?。

动?作越是默契,沉默就越是煎熬。

明明今天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祝今夏机械地接过又一只盘子,看着?水槽里?沉底的泥沙。她觉得她就像那堆泥沙,缓慢而不可控地坠入谷底。

她这样?一个慢热的人?,往往要花很?长时间才能适应新的环境,接受一个人?。如今回?想,短短两个月时间,她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快地融入了大山,把自己当做了中心校的一份子。

短短两个月,她和身旁的人?建立起古怪的默契,如密友般毫无隔阂,竟至无话不说。

结果临到头来,变成现?在这样?。

祝今夏倍感凄凉。

她并没有什么旖旎幻想,也从未认为自己有资格在现?阶段发展什么新的感情,她甚至清楚她和时序走在不同的路上,即便她从原有的婚姻里?抽身而出,也不会与他在前路有交集。

她对于这段旅程的全部期望,不过就是大家开?开?心心地走到最后?,他也好,顿珠也好,于小珊和孩子们都好,大家都能尽兴就算圆满了。

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

留个圆满结局给她就这么难?

都怪他。

全赖时序!

明明昨天还不是这样?的,明明昨天还相谈甚欢,大家都很?自在,他凭什么自作主张来那么一出?

祝今夏气不打一处来。

他刚才也说是他的错,错了就要挨打,错了就要弥补,为什么放任事情继续不受控制地恶化下去?

越想越气,她一肚子火没地方发,偏偏知?道要是都说出来了,大家只会更尴尬。

如今窗户纸上还只有一个小洞,刚被他捅破,要是她再跟着?发个疯,估计就得全报废了。

她憋了又憋,终于还是没憋住。

不能说,那总得有个发泄口吧?

下一秒,祝今夏手起碗落,只听砰的一声,装土豆排骨的搪瓷盆从她手中“不慎滑落”,磕在地面一声脆响,然后?四分五裂。

擦碗的手停了下来。

扔盆的手也静止不动?了。

时序低头,看见自己最贵最好最精致最实用的一只碗被人?砸了。

心在滴血。

水槽前短暂地沉寂了一下子。

他深呼吸,弯腰捡起碎片,“……没事,一只碗而已——”

话音未落,又是一声脆响。

他还没直起腰来,咔嚓,第二好的盘子也砸在地上,应声而裂。

时序:“………………”

他抬起头来,目光沉沉看着?又一次“手滑”的祝今夏,她皮笑肉不笑,表面乖顺地说着?对不起,都是她的错,然后?反问他:“你是不是很?心痛?”

时序站起来,淡道:“不心痛,一只盘子而已,有什么好心痛的?”

话刚说完,就看见她再次向盆子里?已经擦拭完毕的碗具伸出了罪恶之?手。

好在时序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

“祝今夏!”

“不是不心痛吗?”祝今夏转过头来,笑意全无,眯起眼睛看着?他,“不心痛我接着?砸,砸到你心痛为止。”

对峙片刻。

时序:“你要不高兴,冲我来,用不着?砸碗。”

“冲你来?”祝今夏几?乎瞬间红了眼,“我能把你怎么样??”

她大口呼吸着?,胸口剧烈起伏,明明气到极致,眼圈却在泛红。

“……”

时序有种错觉,仿佛她下一秒就要哭出声来,他下意识伸手想帮她擦眼泪,被她一巴掌在半空击落。

清脆的一声,手背瞬间泛红。

他顿了顿,收回?手来,“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她凶得要命,却因为泛红的眼睛而毫无威慑力。

“那你要我怎么做?”时序反问。

她要他怎么做?

祝今夏拼命忍住酸涩的热意,咬牙切齿道:“我要你回?到今天之?前!要大家没有隔阂无话不说!要一起插科打诨轻松自在!要同处一个屋檐下也不尴尬!要……”

要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