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泷泽生记得他最后的举动是毁掉自己的工作室。

是早先就准备好的一键格式化,但那也只是针对运转程序罢了,为了防止真的有人能恢复数据,泷泽生还特意将以防万一的,关键的储存卡交给了信赖的朋友。

血液上涌,额头感觉到了不正常的燥热,泷泽生从冰箱里取出了一支冰棍,往皮肤上一贴。

“嘶。”

有点儿冰,但的确令他感到思维清明了一些。

被情绪淹没的逻辑也慢慢回归,床上的徽章展现出了他想要看的东西,电子蓝光投射出排得规整的文字,泷泽生看到了系统视角下的事件记载。

被火光吞噬的他没有第一时间死去。

怎么说也是系统准备的壳子,有时候血条奇迹的厚,泷泽生因为爆破的冲击力从高楼摔下,从底下看就是一团冲出黑烟的黑漆漆的东西急速掉落,还发出一声沉闷的“咚”声。

除此之外,也只有废墟碎片摔在地上的声音,人们惊惧的叫喊,以及沸鸣不止警笛。

他的身上还有着浓雾的痕迹,于是短暂的几秒钟内,如同从背后生长出了黑色的翅膀。

琴酒在低楼层,由伏特加搀扶着离开,但是没走几步,他就被背了起来,身形魁梧的男人心急如焚的背着他在楼里疾跑,从上方传来的爆破声变成了背景音的混响。

“大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啊?格罗格是叛徒,那么我们是要报告首领,然后……”

然后抓捕他吗?

想到那个场面,伏特加就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泷泽生是长期卧底不对劲,琴酒亲手送泷泽生上西天也不对劲。

以防背上的人睡过去,伏特加满嘴跑着火车,他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还是说这其中有什么误会?BOSS会原谅他?不对,原不原谅惩不惩罚的先另说,这些后果都需要一个前提,那就是我们去告发他……”

那段对话只有他们三个人知道。

地上淅淅沥沥的流着血,伏特加做的急救挺到位的,但是显然不太够。

他说着说着声音里有了几分怨怼,“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伤了你……”

玻璃外是渐落的太阳。

有零星的房间已经亮了灯,外面是逐渐昏下去的天色。

琴酒趴在伏特加的背上,脸对着窗外,听起来像是从牙缝里堪堪挤出来了几个字,“闭嘴……吵。”

伏特加安静下来了。

光线随着他们的异动,零零散散的落在琴酒的脸上。

他的眼睑低垂,青色的眼眸显出几分暗淡无光的低落来,又似乎只是疲乏带来的困倦,他凝望着只剩下余晖的西边,眼前却重返往复的出现泷泽生的脸。

那个青年颤抖的扣动扳机的手,以及凌厉的声音,“我说——这次的任务必须终止!”

“Gin,你听我一次。”

“BOSS如果怪罪下来就让他找我,我会去顶着!”

“或者干脆的,跟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类似的话,泷泽生从前说过很多次。

是暗示意味的,几乎是见缝插针的说。

他讨厌缩头缩脑的躲藏,因为卷入里世界的纷争后,就没有了普通人稀松平常的出行自由。

他讨厌上头派发下来的任务,讨厌强制性的命令,讨厌窝在充满电子蓝光的工作室,却又像个工作狂一样压抑本性。

——“总是暴露在蓝光下睡眠质量会下降,我经常感到头疼的要死掉了。一个人连睡觉的渴望都不能满足的话也太可怜了吧……”

——“啧,不能可怜自己,如果可怜自己的话……人生就会变成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一次性处理这么多信息,眼睛都要瞎了,如果眼睛瞎掉了我会不会被组织抛弃?这么一说似乎挺可行的!我会像丧家之犬一样被扫地出门吗?你会来看我吗?”

——“不……你还在这里。”

他的言语间全都是对现状的厌恶,反感,却又矛盾的因为谁而坚持着。

一切都有迹可循。

……因为谁而坚持着?

琴酒蜷起指尖,他刚刚因为混沌的意识而稍微平息的心绪又翻涌上来,令他恨不得把泷泽生薅回来,照着他的脸狠揍几拳,质问他那颗浆糊一样的脑子到底是怎么想的?如果是卧底就卧个干脆,竟然还把自己给绕进去。然后再把他丢进刑讯室,或者是条件差到令人发指的地下室,让他体验一下当叛徒的滋味。琴酒想到泷泽生的反应偶尔会一惊一乍的,要么消沉落寞,要么振奋不已,大概是日以夜继的精神压力令他的神经变得敏感纤细,既然如此,那直接跟着他一头走到黑……也比两方来回的跑要强。

还有话没说……

肩膀上还残留着被推开的触感,泷泽生刚刚神色阴翳的将他甩开,不知去向。

还有话没说……

琴酒瞥着明灭的光影。

“跟我一起跑吧!阵!”

他们还有话没有说清……

随后——

银发青年的身体骤然僵硬。

——有一团黑色的东西从他眼前飞速掠过,隐约可见蓬乱的白色发丝。

***

从望远镜里发觉泷泽生站在窗边干了什么的波本没工夫管自己震惊的心情,立刻就奔去了那团不明物的掉落点。

他果然找到了泷泽生。

即使被炸得残缺,即使从高空摔落,他仍然没有断气。

金发青年疾跑过去,紧急刹住脚步蹲下,几乎是扑在泷泽生身边的。

他颤抖的伸手,结果对着泷泽生伤痕累累的躯体只觉无处下手,对方有一口没一口的呼吸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是苟延残喘。

另一位卧底找过来的时候,波本正在联系救援。

“泷泽……你撑住。”

“不行,这个伤势……”

肉眼看去,泷泽生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是他却奇迹的还在呼吸,或许是肾上腺素的作用,他现在竟然还有力气说话。

他伸手攥住波本的手腕,声音窒息一般的抽噎着,断断续续的说道,

“……我受够了。”

“你跟gin说……”

“……食言的混蛋就永远不要原谅了。”

什么鬼东西?

波本好不容易听清他在说什么,觉得荒谬且怪异。

“等等,等等…你现在说遗言是什么意思?”波本反手握住他的手,“我可不想当一个传话筒,这种话你应该……”

泷泽生忽然笑了起来。

他震着胸膛,笑声变成了咳嗽,“什么啊,这可不是……遗言。”遗言两个字说得又轻又碎,像是他在混乱时难以控制舌头和声带的合作。

泷泽生当时觉得自己挺好的。

因为身体受了伤,所以便无需跟随系统的指令,正大光明的摆烂。

他在波本的手心里比划着什么,波本一开始还没有意识到他的心思,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泷泽生正用食指画着数字。

一串数字,意味不言而喻。

是什么东西的密码。

“你等着……”

泷泽生说,

“我会……”

后面的声音吞没在了齿间。

救护车早早的就在楼下停靠,医护人员五分钟后就抬着担架过来了,他们以为伤者是一位困在楼里的,无辜的民众,见到他的惨状后,有一瞬不忍直视的移开了视线。

在朦胧的,耳鸣阵阵的世界中,泷泽生听到周遭吵闹一片。

“不行了,这个伤势……没有意义了。”

“疯了吗?他才十九岁啊——”

“不管怎么说都要救他!”

“我知道,我也很惋惜,但是这人……这人好像本身就不想活了。”

“真是可惜啊……”

“明明应该有未来才对。”

……

……

系统记录到了这个阶段。

没有关于这一任务的后续了,再往后是他们在待机室里的对话。

“欢迎回来,泷泽先生。”

负责人说,“恭喜您,第三个任务完成得很好,您尽职做到了条约规定的一切,预估评级为A。请问您是休息一段时间,还是进入下一阶段的任务。”

第三个任务完成的很好?

泷泽生觉得他在开玩笑。

但是根据穿越局的审核标准,他的确按照条约规定在行动,那个二选一造成的攻击行为,被当成了正确的选择。

预估评级为A,也就是说仍然有不足,泷泽生知道最高评级是S,他最大的不足应该是任务进行到一半就跑去玩自爆,然而这一举动大概被系统理解为伸缩带出了问题,他被卷进了不得已的灾难中。

……人工智能不理解,或者说完全不知道工具人还有自毁这一人物倾向。

泷泽生又反复看了一下记录,重点在琴酒视角的部分。

“……还有话没说…是什么意思?”

他又理了一遍自己回来后的所作所为,然后一头栽到了床上,顺便把额头上的冰棍砸得碎成了两半。

他、在、做、什、么?

泷泽生觉得琴酒没开局照着他的脑袋崩,都是奇迹!

一个叛徒,一个背叛了他的骗徒,将以往的经历都给掀翻成滑稽的笑柄,这么一个扭曲令人膈应的人物,他竟然没有直接动杀手??

他仅仅只是打了几下!!

“没错,侧面说明他很爱我。”

碧眸青年站在浴室的镜子前,一本正经的说,“好像也没向BOSS告发我。”

甚至于说……琴酒还流露出了些许温情。

“时间会淡化一切冲突和矛盾。”

泷泽生自言自语,“……就像某些事情揭过去了……就揭过去了。”

太宰治骗过泷泽生。

不如说,他们磨合的初期,太宰治常常把泷泽生耍得团团转,而在他们终于能将心比心后,泷泽生从未提起过那些称得上是不快的往事。

因为理解更为重要。

我理解你,我原谅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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