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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问道:“比如?又会在何时动手?”

陈平安调侃道:“林玉璞就别分心了,专心科举,好好考你的进士,得个金榜题名,在林叔叔那边就可以少挨几句怪话了。”

林守一黑着脸,捧着两只棋罐回去屋子。

陈平安独自散步到隔壁的二进院子,看着那幅浩然与蛮荒两军对垒的山河形势图。

比如,重返战场,大斩蛮荒。

又比如,之后的问剑白玉京。

竹素凭栏而立,同样在这边看地图,因为是私剑,在蛮荒腹地滞留已久,所以她也出力补上了一些山水。她刚想要说话,却发现隐官已经祭出了三山符,既不是他自己仿制的,甚至不是白景画的符,而是三山符真迹,不知去往何处。

不过很快竹素就知道隐官的行踪了。

这条中轴线上的三个院落,一进院落是浩然形势图,二进院落是蛮荒地图,三进院落是宝瓶洲山川图。

隐官现身的第一山,就是相对很近的宝瓶洲披云山。

只因为最后边那座院内铺设在天井的“地图”之上,其实披云山不算特别显眼,但是此时出现了一阵不同寻常的“气机涟漪”。能够直接导致一洲地图出现异样,可以想象披云山那边的动静之大。

第二山,是直接跨洲去到了中土神洲的穗山,穗山也有浩然第一岳的美誉和尊称。

只因为第一进院落那边,如有“细微”的擂鼓响声。

竹素移步转去那边,投向地图的视线快速游曳,第三山何在?那将是今夜隐官临时起意一场远游的目的地。

片刻之后,竹素惊讶转头,望向原先的院落,目的地,在蛮荒!

————

青冥天下,一轮皓彩明月,道观门口,手捧铁锏的那尊“门神”,古鹤正在看碧霄洞主在那边悬挂匾额。

瘦竹竿似的王原箓,已经跟随雅相姚清去了人间,古鹤便觉得本就冷清的道场愈发寂寥。

老观主后退几步,双手负后,抬头瞧着匾额,问道:“怎么样?”

在道观当了好多年烧火童子的荀兰陵,识趣附和一句,“好字,极有气力,能与天地合。”

古鹤疑惑道:“观主,是哪位高人的手笔?”

碧霄洞主何等心高气傲,资历和道力都摆在那里,既然肯出门请人书写匾额,对象必然是一位差不多身份、而且必须投缘的强十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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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观主说道:“就是那个你觉得与贫道是一路人的年轻剑修,陈平安。”

古鹤愕然。他可是一直想要将来外出游历,见着那姓陈的就会主动绕道,避其锋芒,结果到头来还得每天瞪着?

荀兰陵恨不得将刚刚说出口的那句落地话,给捡起来嚼回肚子去。

老观主说道:“荀兰陵,你悄悄走趟人间,以本命秘法护着王原箓,教他不要遭了意外灾厄。”

荀兰陵显然有些不乐意。

老观主说道:“王原箓若是死在外边,你就也不用回道观继续烧火炼丹,只管逍遥自在,在某州开山立派,当你的开山祖师。记得不要画蛇添足,在祖师堂或是密室高悬一幅贫道的挂像,抑或是竖立一块写有贫道道号的神主,不可泄露你与观道观的半点渊源,否则贫道就多跑一趟,亲自清理门户。”

荀兰陵顿时道心惶惶,神色凄凉,跪地不起,哽咽道:“弟子可是哪里不合师尊心意了,才会惹来这般严厉的责罚。”

老观主淡然说道:“不知人道不可见仙道,不谙人心不可以通天。你在观内烧火多年,依旧差了许多火候,留在贫道身边,每天只会装模作样翻看道书秘籍,不会有半点长进了,速速下山,休要聒噪。”

荀兰陵伤心起身,不敢在此事纠缠师尊半点,返回屋舍打点好包裹细软便去人间劳碌。

老观主叮嘱一番,“在为王原箓护道之外,你平时在人间游历,只可以下五境修士的身份历练红尘,至多动用一件法宝品秩的本命物,若敢违例,古鹤便会找你,届时你就晓得自己已经被逐出道观了。”

言语之际,老观主一挥麈尾,将个包裹从观内丢到烧火童子脚边。

荀兰陵顺势重新伏地不起,磕了九个响头,拜别师尊。

道童起身之后,将那包裹挎好,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见师尊竟然已经径直跨过门槛,进了道观,道童心中悲恸,只得收拾好情绪,在心中与那高大背影说了一句师尊保重身体、弟子出门远游去了,道童转过头去,抬起手臂抹了把脸,御风离开一轮明月,去往岁除宫。

古鹤唏嘘不已,碧霄洞主也太狠心了……却听见碧霄洞主在丹房门口那边,与自己怒喝一句,“愣着作甚?”

古鹤如坠云雾,我给道场当护山供奉也好,给道观担任门神也罢,不杵在原地,难不成学那城隍庙的日夜游神乱逛么?

老观主只好与这个不开窍的榆木疙瘩骂一句,“呆货,还不滚去给荀兰陵当那暗中的护道人。”

古鹤心中大喜,他本就觉得亏欠荀道友太多,为他的此世此身护道一场,也该是题中之义。

古鹤立即掐道诀,敛了身形,就要悄悄跟随荀兰陵,蓦的心惊,道身与道心一并深陷泥泞似的,竟是动弹不得,又听见碧霄洞主语气不善“嗯”的一声,古鹤立即醒悟过来,转过身去,与自家观主规规矩矩稽首别过,果不其然,如此一来,道法运转便无碍了。

再听得碧霄洞主言语嘱咐一番,“到了陆地,不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否则天不收你,贫道也会收你!但是也要切记一个道理,日后若是在道上遇到不长眼的,就帮他开开眼,休要含糊,出手不得畏缩!”

古鹤听得眉开眼笑,高高兴兴领了这道法旨,隐匿行踪,去追“昔年好友,如今同门”的道童。

不管道龄如何悠久,烧火童子荀兰陵到底是少年心性,半道在一处云海停步,大哭起来。

古鹤躲在云海边缘,心有戚戚然。古鹤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现身。

先前在两座天下注意力都在碧霄洞主与三院法主斗法之际。

就有一个老道士主动在岁除宫地界现身,与那江畔高耸入云的鹳雀楼遥遥心声一句,“贫道张脚,道号黄天。求见吴宫主,有一事相商。”

这位道士是一位老十四,在青冥天下不得势,就去了西方佛国。

重新见到了已经动乱不已的家乡天下,青冥十四州,只剩下三个州还保持中立,暂时没有搅和到白玉京与岁除宫的对峙,老道士虽然晓得正是自己趁势而起的机会所在,却也心情郁郁。

张脚看那头顶的异象,捻须眯眼,心中暗自思忖道:“不晓得闰月峰那边会偏向谁?”

其实担心一座天下的上五境修士都能看到这一幕。

那是两位伪十五境修士的交手,硬碰硬,没有半点花俏可言。

张脚转头望向白玉京那边,终于已经显露“真容”,是一座道祖亲自抓土堆积作地基的玉京山!

故而万年以来,白玉京五城十二楼看似空悬,在不同的方位,位置各有高低。

时至今日,五城十二楼除了大掌教的青翠城,三掌教陆沉的南华城,由于两位掌教因为各自原因,暂时都不在道场,导致两城未能与玉京山“接壤”,其余三城十二楼,此刻都已经身在山中。

从玉京山之巅的掌教余斗这边,到姚清法相这边,出现了一条跨越半座天下的壮观“虹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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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斗身披羽衣,手持长剑,一条剑光直逼岁除宫上空的姚清那尊法相。

反观姚清法相手持一杆长枪,枪尖直指白玉京,亦是激荡起一股大道真意呈现出鲜红颜色的兵家洪流,与那余斗的剑光针锋相对。

剑光和兵戈气撞击在一起,就形成了那条长虹。

每时每刻,双方都在消磨道行。只看两截长虹的长度,显然是余斗那边绝对占优。

但是青冥十余州的陆地之上,但凡是硝烟四起有,便会有一缕缕青烟,主动融入姚清那道兵法显化而生的,袅袅上升的缕缕青烟当中,偶有星星点点的金色、银色,想来就是当地山水神灵、道官修士的纷纷陨落了。

剑光挂空,有那惊天动地,镇压整座天下的气概。

长枪所指,亦有翻天覆地,捅碎一座白玉京的雄心。

张脚毕竟刚刚来到青冥天下,略微推衍一番,很快碰壁,便不再继续演算下去,毕竟一旦惹来姚清的道心起伏,或者是姚清的反感、憎恶,张脚很容易遭受一些莫名其妙的劫数,甚至是某种立竿见影的道法反扑,毕竟姚清是伪十五,已经有了道心即天心的雏形。

再者如果自己这一手探究,导致姚清分心,岂不是帮了白玉京余那帮眼睛长在脑门上的道官。

张脚百思不得其解,姚清何必如此?青神王朝的三朝首辅,靠自己本事跻身的十四境,何必走这条让自己全无退路的道路?

老道士收敛思绪,虽然自己是结盟而来,依旧不敢掉以轻心,如临大敌。

只因为吴霜降亲自来。道士张脚也不敢说这位吴宫主就一定会答应自己。

修道路上,后生可畏。

毕竟吴霜降先前昭告天下了那场共斩,需知他的两位盟友,一个是好像要在蛮荒立教称祖的郑居中,一个是单凭一己之力造就天地通的陈平安。

————

蛮荒天下腹地。

一座前不久刚刚改姓为“浩然”的高山,先前那座宗字头的道场建筑,几座旧有祠庙,都已经变成浩然数国将帅的议事场地。

这支兵马在战场推进太快,显得有些贪功冒进,孤军深入了。

虽说本就存在着诱敌再打援的初衷,但是一来他们过于势如破竹,再者蛮荒大妖联手用上了类似打开归墟通道的大神通,蛮荒共主斐然让几头新王座调动了,两军对垒,兵力对比,蛮荒数量暴涨,战场的形势变化出人意料。

蛮荒军帐那边的战术极为粗暴,毕其功于一役,就是打算一口吃掉这支兵马,之后再被浩然反包围,留在战场无法撤出的蛮荒妖族,全部战死就是了。故而蛮荒就是要不计战损,不计后果,只需要一场能够鼓舞士气的“大胜”。

浩然这边,主力就是澄观王朝的三十万精锐骑军,剩余七十万,正在大后方稳步靠拢,按照约定期限,后边的主力兵马,还有三天赶到此地。即便那拨随军的大修士,动用神通,再让各类渡船加速,到达此地,也只能缩短到两天的光阴,否则就要真要变成一次次“添油”了。

山顶,一个身穿便服的青年男子,面无表情看着山外的战场,蛮荒妖族已经吹响了大举进攻的号角。

哪怕与相隔数百里,密密麻麻的一大片的妖族,如攒蚁,如蝗群。战场两端,已经亮起了无数的术法,各自砸向对方,与此同时,各有大阵庇护大军阵型。相较于浩然这边的齐整有序,妖族那边就显得无比蛮横,只说数千架投石车,投掷的“巨石”,其中就有整座拔地而起迁徙至此的各类淫祠,有那数百具白骨骷髅搅合在一起的“雪球”,有曳落河水运炼化、凝聚而成的一团“水潭”,落地即会炸开,如百千箭矢轰然散开。

山顶观战的青年身边,除了数国主帅,贴身的随军扈从,还有两位身披甲胄的武将,就在那男子身边,他们除了分别是武学宗师和大修士,他们更是戎马生涯战功赫赫、擅长打“呆仗”的带兵主将。

青年男子说道:“以术法相互剥削大阵过后,你们至少需要率军凿穿大阵两次。”

一位主将眼神炙热,笑道:“两次显现不出我们澄观铁骑的厉害,至少得是三次。”

至少第三次铁骑凿阵过后,能否返回,就不管了。

青年男子点点头,说道:“去吧。”

两位主将直接翻过围栏,迅速御风去了山脚的大阵,都没有跟青年男子说任何豪气言语,抑或是离别的话。

这位青年,正是浩然第一王朝,澄观王朝的主人,皇帝黄莽。

山顶有位其他王朝的国师,老人劝说道:“陛下,你再不离开这处‘死地’,接下来天时地理皆有变化,就会很难离开了。”

一位中土文庙派遣到这边的年轻儒生说道:“黄莽,你赶紧离开,否则蛮荒真要大胜一场了。不要意气用事逞英雄,连累那些慷慨战死之人。战场上,不止有你们澄观铁骑。”

黄莽笑问道:“那你呢?”

太平岁月里,儒家学宫和七十二书院的君子,都是人人敬佩、眼红的超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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乱世当中,君子战死的比例之高,简直惊人,数量几乎与贤人头衔的儒生持平。要知道浩然天下君子和贤人,两者数量可是相当悬殊的。

年轻君子说道:“诱敌深入的策略,是我提出的,我当然要留在这边。”

黄莽点点头,“那我这就撤离,赶去后方大军,希望能够还能见到你。”

年轻君子笑了笑,抱拳道:“在此谢过!也与你诚心赔罪了,澄观朝野上下,定会骂我……”

黄莽抱拳还礼,“放心,我们澄观王朝从不骂真正的英雄,只会立祠祭奠,香火供奉。”

就在此时。

一袭青衫长褂,男人头别玉簪,脚上一双布鞋。他突兀现身,此刻站在栏杆之上,迎风而立,两袖鼓荡,猎猎作响。

他站在那里,就像这支浩然边军的一杆大纛。

皇帝黄莽和年轻君子他们,只见他缓缓卷起袖子,淡然一句,“谁都不用撤离,我来替你们作第一场凿阵好了。”

陈平安目视前方,伸出手臂,将山巅某位武将一杆长枪驾驭在手,微笑道:“长枪暂借我一用。”

战场除了术法的相互轰砸,山脚这边的浩然大军依旧寂静无声,反倒是蛮荒妖族大军那边,出现了一阵肉眼可见的停滞,继而是巨大的混乱,最终响起了山呼海啸一般的声响,好像都在传一个说法,当然夹杂着各类谩骂……隐官?隐官!

剑气长城,是蛮荒天下的一道难关,宝瓶洲也是。而这个剑气长城的末代隐官,恰好来自宝瓶洲。

百万敌军呼君名,这本该只是演义小说里边的传奇事迹。

在随时随地都有头颅滚落的惨烈战场,竟然真的也出现了。

陈平安斜挑长枪,盯着远处那头住持这场战事的蛮荒大妖,嚯,荣升新王座了,巧了不是,相互间都是老熟人了。

手腕一抖,卷起枪花,极高处的云海随之搅碎,更是将那蛮荒一整轮的投石悉数挑飞。

他脚尖轻轻一点,身形高高一跃,隐官下山,去了战场中央。

却不是两军对峙的中央地带,而是直接落在了蛮荒大军的中间。

年轻隐官就像无声言语一句,不好意思,你们已经被我包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