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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瑾差点让她这毛手毛脚的一下把水碰洒了,转头怒视她。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发作,便听门口有马长嘶一声,又有一帮人进了客栈。

客栈中吃饭喝酒的都是一静——只见来人个个身着黑色劲装,头上都戴了斗笠,齐刷刷往门口一站,凶神恶煞气扑面而来,不像打尖也不像住店,倒像是来寻仇的。

店小二愣了一下,忙挤出个笑脸迎了上去:“诸位客官,住店哪?住店的里面请,还有房。”

领头的黑衣人不言语,漠然地越过他,直奔店里,占了三张桌子,一时间,临街的上下两层小楼地方好像都不够用了。一侧角落里“兴南镖局”的人则谨慎地互相打起了眼色,几个汉子站了起来,将那对兄妹护在中间。

李妍好奇地伸长脖子看了一眼:“这些人是干什么的?”

周翡目光一扫,伸手轻轻敲了敲桌子。

李妍问道:“干嘛?”

“一直没顾上说,”周翡掀起眼皮撩了她一眼,说道,“今天得跟你约法三章。这回出门没人护着你,在我眼皮底下,你要是敢像上次在邵阳一样乱跑,我就打折你的腿。李妍,我警告你,别指望我也像……”

她话音到此,不免一顿,将“像马叔一样惯着你”一句话含混地咽了下去。

周翡没说出来,别人却听得出,李妍愣了愣,不知想起了什么,有些低落地“哦”了一声。

“没事不要找事,”周翡又意有所指地看了杨瑾一眼,“实在是手痒了想练练,我可以奉陪。”

杨瑾冷哼了一声,将扣在断雁刀上的手放了回去,说道:“这些黑衣人是活人死人山的,我揍……见过一次。”

李晟皱眉问道:“哪一门下?”

“玄武。”杨瑾道,“你看那个人的手。”

“千里眼”李妍大眼睛“骨碌”一转,便将一楼大堂尽收眼底,小声汇报道:“我看见了,那个人手背上纹了个长着大尾巴的王八!”

“乖,”李晟面无表情道,“闭嘴。”

吴楚楚至今记得将他们逼到衡山密道中的郑罗生,听到“活人死人山”,先紧张地捏了捏衣角,说道:“和那个青龙主是一样的么?”

周翡怕自己说得多了,吴楚楚反而不放心,便简短地回道:“没事,没有郑罗生那样的高手。”

比起当年两眼一抹黑,连活人死人山是何方神圣都要沈天枢告知的周翡,李妍这“包打听”的消息显然灵光多了,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说道:“我知道,听说玄武主名叫做‘丁魁’,非常不是东西,姐,他还扬言要找你给青龙主报仇呢!”

周翡:“……”

她不明白这有什么好兴高采烈的。

李晟从桌子底下给了李妍一脚:“你唯恐别人不知道是吧?”

李妍吐了吐舌头,不敢提这茬了,便转向吴楚楚,对她说道:“没事,等你把我教你的武功口诀练好了,咱就谁也不怕了。”

此言一出,一张桌子上的剩下三人都惊了。

周翡一口水呛了出来:“娘啊,你还教别人?”

杨瑾一本正经地皱眉道:“习武可不像写字,倒插笔也没事,出了岔子不是小事,怎能随便误人子弟?”

李晟最不客气,直接问道:“李大状,你还记得你姓什么吗?”

李妍难得好为人师一回,当场被这“三座大山”活活压得矮了一截,脸上颇为挂不住,吴楚楚忙出来打圆场,用眼神示意兴南镖局的方向,小声道:“嘘——你们看,那些人是不是跟那个什么……玄武派的人有过节?”

大堂下有些怕事的已经悄悄走了,也就二楼还剩下点人,吴楚楚这一瞥并不突兀,因为在座的其他人也都在窃窃私语。只见那兴南镖局中的少女愤然上前一步,从腰间抽出一对峨眉刺,指着楼下的玄武派说道:“青天白日里追到客栈里,公然劫镖,你们还有没有王法了!”

众人听罢,顿时微微哗然——

自古有镖局押镖,便自然免不了有人想劫,只是既然做的是拦路打劫的买卖,必是要在人烟稀少的地方,多半也不会透露名姓。谁知现如今,这劫道的反倒是大摇大摆、招摇过市,仿佛劫得很有理一样,非但不屑掩藏身份,还追杀到人来人往的客栈中,反倒是苦主走投无路,求救无门,简直怪哉。

这一来是中原武林群龙无首,秩序崩乱的缘故,二来也是南北双方战事正紧,连朝廷也没空管这些江湖仇杀。

盛世的王法乱世的刀兵——这样乱的世道里,从来都是越恶便越得势。

杨瑾冷笑道:“报杀父之仇的都未必敢这么有恃无恐,你们中原人真行。”

“我们中原人不这样,”周翡眼皮也不抬地说道,“中原王八才这样。”

她话音没落,便听楼下玄武派的领头人笑道:“小丫头片子,谁稀罕劫你们的镖?咱们兄弟吃过见过,犯得上惦记你们那仨瓜俩枣?只不过看不惯你们给霍连涛那伪君子跑腿卖命,还脸大自称南朝武林正统,特地来替天行道罢了。”

李晟一听“霍连涛”三个字,后背不由得挺直了,摆手冲李妍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玄武派的领头人又得意洋洋地接着道:“霍家堡的当家人本来是霍老爷子,谁不知道霍连涛这家主之位是怎么来的?这是人家家务事,倒也罢了。只是那区区一个北斗,尚未抵达岳阳,那霍连涛便自己先屁滚尿流地逃了,一把火烧死亲兄,这是什么臭不要脸的混账东西?也好意思发什么‘征北英雄帖’?呸!我看不如叫‘捧臭脚帖’!”

兴南镖局一行人闻言,自然怒骂不止。

玄武派的领头人阴恻恻地一笑:“你们若是识相,便将东西留下,滚回去跟霍连涛那老小子说,他那个什么‘捧臭脚大会’一定要如期开,弟兄们还等着前去搅局呢。”

他说完,突然便连招呼都不打,人影一闪,竟已经蹿到了二楼拐角处,伸手便向那写着“兴南”俩字的旗杆抓去,口中话音不断,“武功稀松就算了,还有眼无珠,哈哈,你们要这旗何用,一并给了我吧!”

走镖的,走得便是这一杆旗,走到哪亮到哪,这是名头,也是脸面。要是哪个镖局被人劫镖,充其量赔钱、再赔上点声誉罢了,可要是哪个镖局被人拔了旗,那便是给人一巴掌扇在了脸上,特别是折在活人死人山这些魔头手上,传了出去,往后南半江山,便哪里还有兴南镖局的立锥之地?

那镖局众人一看便红了眼,四五个汉子抢上前去,兵器齐出,奔着那玄武派的领头人身上去了。

那领头人大笑一声,一只脚踩在木头扶手上,走转腾挪、竟然颇为游刃有余。

李晟漠然收回目光,对周翡等人说道:“霍连涛放火烧死亲哥这事倒是真的,我亲眼所见,那些魔头不算扯淡,但怎么……霍连涛丧家之犬似的从岳阳南奔,还真把自己当棵葱了?当年山川剑都不敢自称武林盟主,他算什么东西?”

李妍伸着脖子看了半晌,见那边打得锣鼓喧天,便问道:“哥,咱们真不管啊。”

周翡道:“坐下吃你的饭。”

李晟道:“狗咬狗,有什么好管的?”

两人几乎异口同声,李晟为了“自己所见与周翡略同”,顿时颇为不爽,大爷似的冲周翡翻了个白眼。

就在这时,那玄武派的人仿佛戏耍够了,蓦地从那木扶手翻了下去,猛鹰扑兔似的扑向其中一个镖局的汉子,一把抓住那汉子手中的板斧,竟能以蛮力拉开,随即一掌印上了那汉子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