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狐狸歌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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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信了之前曾和狐子七结缘,也只当是在相国寺的后山偶尔碰着。
知道今日听了狐子七的歌声,才突然惊觉,狐子七竟是陪伴了年幼的自己那么久,以那么隐秘、温柔、又诡异的方式。
狐子七噗嗤一笑,把手放在自己衣带上,轻轻解开。
这实在不是狐子七第一次在明先雪眼前宽衣解带。
明明在狐子七第一次以人身夜访明先雪的时候,他便是主动除了衣衫。
当时明先雪并无移目,十分坦诚地看着他,用一种仿佛真的是在看狐狸的目光看他,无喜无悲,无情无欲,只是看着罢了。
而今次,狐子七再度宽衣,明先雪的反应却大不一样。
明先雪几乎是下意识的垂下了眸子,目光如水面浮动的丝线便似有若无,游离而过,越过狐子七的腰身,落到垂下的衣带上。
狐子七游鱼一般的钻进明先雪的被窝,果然是带着一股热气的。
明先雪垂眸看着他的脸。
狐子七粲然一笑,把头靠向明先雪的肩膀。
明先雪似要往后,却又没有,只是定在这儿,像一尊巍然的玉像。
狐子七依然一笑,并无多说一句话,却是摇身一变,化作一只毛色鲜亮的小狐狸——却非他能震慑山林的七尾大狐全相,而是他得道前的小狐狸法身。
柔柔软软的一团,只有一条大尾巴如小扫子似的搭在明先雪腰侧。
如此蜷在明先雪的被窝里,拱起一个温暖蓬松的弧度。
明先雪一怔,大约第一次触碰到这样的生灵——毛绒绒的、热乎乎的。
让人很难拒绝的。
话分两头。
此时。
王妃也回到世子床前,感觉世子逐渐微弱的气息,如被万箭穿心,疼痛难当。
泪水在她的眼眶里打转,却始终没有落下,她的悲伤已经深到了无法用泪水来宣泄的地步。
侍女银翘站在一旁,看着王妃如此模样,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劝慰道:“天无绝人之路,既然雷坤子大师留下方子,说只要明先雪的心头血就能救世子……”
“我们都对明先雪下手下过多少次了?有哪一次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王妃不安地说,心中甚至划过一层懊悔:如果她没有屡次加害明先雪,是不是世子就不会屡遭横祸?
但骄傲的性情不允许她陷入这种类似自责的情绪中:因为着仿佛是逼迫她承认自己做错了事。
而尊贵的她,是断不可能有错的。
她抹了抹眼泪,转头问银翘道:“你这个丫头主意总是很多的,你有什么想法?”
银翘蹙眉,想了想,说:“都说明先雪八字硬,时运高,大概因为这样我们屡次下手都不成功。毕竟,我们都是暗着来,手段曲折,既是曲折,自然也多变数。倒不如明着来,说不定反有奇效。”
“明着来?”王妃一阵疑惑,“你是让我直接拔剑去刺他的心脏吗?”
“自然不是这样。”银翘连连摇头,却说,“我们倒不如把大师的方子告诉王爷,王爷那么心疼世子,想必会同意的。既然王爷同意了,他去动手,所谓‘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就是天道正义也在我们这一边。”
王妃闻言,冷冷一笑,说:“你可没听到王爷日前是怎么说的?他现在根本看不上先霆,眼巴巴地要把宝押在明先雪身上。他是不可能为了先霆而伤害明先雪的。”
闻言,银翘也是一阵无措,因为她在府里,也是看着世子生病毁容、性子越发暴戾,王爷由此逐渐厌弃于他。
银翘扯出一抹艰难的笑容:“王妃,您别太难过了。事情或许还有转机呢。王爷终究是疼世子的。”
王妃听后,摇了摇头,说道:“银翘,王爷哪里肯理会我们?他现在的心已经完全偏向了明先雪,我们再去找他谈也是无济于事。而且,我也不想去求他,怕是自取其辱。他若是真心相待,我又何至于此?”
说罢,王妃双眼幽幽淌下泪来。
王妃想得倒是分毫不差。
桂王现在确实更加重视明先雪,毕竟,明先雪和明先霆,出落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更别提,明先霆现在已经是行将就木,眼看是不中用了,桂王心中已认定明先雪是他的独苗苗,疼他似眼珠子一般。
这一大早,桂王便带着管事并小厮去明先雪的院子里。
见院子里没人伺候,只有一个宝书在扫地,桂王便十分不满:“公子雪的庭院怎么只有一个小厮?谁让你们如此怠慢于他?”
管事一听,连忙上前解释道:“王爷息怒,原是拨了二三十个伶俐的下人来院子里的,只是公子雪他喜清净,不愿外人打扰,所以才只留了他从寺里带来的两个。”
桂王听了管事的解释,脸上的不满稍微缓和了一些。他知道明先雪性格清冷,喜欢清静,不喜欢被太多人打扰。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觉得应该给明先雪足够的仆人伺候,这才是世家公子的体面。
“即便如此,也不能只有一个小厮伺候,这像什么样子?”桂王吩咐道,“你再多安排几个下人过来。”
管事连忙应声道:“是,王爷。小人这就去安排。”
桂王点了点头,算是满意管事的回答。
他转身走进屋内,宝书忙跟在背后。
桂王便问宝书道:“另一个小厮呢?为何不见他在此伺候?”
宝书恭敬地回答道:“回王爷,另一位小厮名叫小七,正在为公子伺候汤药。”
“汤药?”桂王一怔,“先雪生病了?”
宝书面露担忧之色,道:“公子昨夜在庭院里读书,夜深露重,怕是着了风寒。从昨晚子时开始,公子就浑身发热,小七一直守在他身边,衣不解带地照顾着,也颇为辛苦。”
桂王听了宝书的解释,眉头紧锁,责备道:“这么大的事情怎么不告诉我!”他转头看向一旁的管事,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满,“我说什么来着?只有两个小厮伺候公子,如何能周全?你看,这才一天就招了风寒了。”
管事连忙低头认错:“王爷息怒,是小的疏忽了。我这就去多安排些人手过来。”
桂王挥了挥手,又转向宝书问道:“先雪现在情况如何?可有请大夫看过?”
宝书本就对王府有怨言,此刻也趁势说道:“大半夜的,也找不着郎中。府医却全在世子那儿待命,王妃也不肯放人。幸好小七略通医术,熬了祛寒的汤药给公子吃下,公子这才好些了。”
桂王听了宝书的话,眉头紧锁,心中也升腾起对王妃的不满:府医都说先霆药石罔效了,把医者留在那儿也只是图个心安。如今先雪抱恙,正是需要诊治的时候,王妃却拘着府医不放,这实在是说不过去。
只不过,桂王也不愿在下人面前表达对王妃的不满,便悠悠道:“世子那边确实一时离不开人,只是先雪这儿既生病了,也不能不管。”接着,他转身对管事吩咐道:“你速去将府医带过来,先给先雪看看病。如果王妃问起,你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让她不必担忧世子那边,本王自有安排。”
管事连忙应声道:“是,王爷。我这就去办。”
说完,他急忙转身离去。
王爷走进内间,一眼便看到狐子七正在一个铜盆旁绞帕子。
却见这狐子七艳光四射,容颜绝美,令人一见难忘。
王爷不禁有些惊奇,暗道:“先雪静心修行,怎么身边跟着这么一个美人?”
想到这个,王爷反而有些高兴:如果先雪凡心未了,倒是好事。最怕他真的的清心寡欲,除了修行什么都不要呢。
看见王爷进来了,明先雪便要起身拜见。
王爷忙道:“你身体不好,就不要行礼了。”
明先雪坚持道:“礼不可废。”
放在之前,狐子七或会认为明先雪又在做作,如今却有些拿不准,甚至开始怀疑:王妃和银翘这样害他,他都不计较,王爷对他冷漠,他也不怨恨,难道真的是因为他打心眼里尊崇孝道?
他尊崇孝道,所以王妃作为嫡母,要怎么打他杀他,他都恭敬顺从。至于银翘,作为母婢,他也不能伤害……
因此,面对父母的伤害,明先雪秉持圣人的原则“小棰则待过,大杖则逃走”,他便逃到相国寺去了。
想到凡人对孝道的确是视作天的,好比父母杀子,肯定是不必偿命的,有时甚至无人追究,但若弑父弑母,便是天也不容的。
狐子七不禁暗叹:凡人好癫啊。幸好我是禽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