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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看到朝自己走来的狐子七,心胸豁然开朗,脸上浮出满足的笑容:“爱卿姿容出众,就算是戴着面具,也能在众人中脱颖而出呢。”

狐子七低头一笑。

狐子七笑得虚情假意,敷衍之色明先雪看得很分明,却又不免感到冰冷。

明先雪的心里难以自抑地产生出漆黑的恶意,如青苔般生在石头一样冰冷的心上。

皇帝显然已被狐子七的美貌深深迷惑,眼中只有那绝美的容颜,对狐子七的虚伪毫无察觉。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搂住狐子七,尽享美人温柔。

却在皇帝伸出手的那一刻,明先雪清冷的声音在殿堂中响起:“陛下适才说,能让臣拿走一件宝物,不知是否作数?”

这声音如清泉击石,瞬间打破了皇帝这一刻的绮思。

皇帝一愣,回过神来,这才想起如今是大庭广众,青天白日。

他十分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还是有廉耻之心的,实在太不好意思了。

他干咳了几声以掩饰自己的不自在,然后缓缓地收回手,目光转向明先雪,脸上硬挤出一丝笑容说道:“朕金口玉言,说出的话自然作数。你想要什么?玉山金樽,琼树石鼎,只要你想要,而内库又有的,都可以随意拿去。”

说实话,皇帝也很好奇,这个看起来淡泊名利的公子雪会想要什么宝物。

明先雪深施一礼:“先雪不敢奢求玉山金樽、琼树石鼎这类华贵之物,只想要回外祖父的遗物。”

“外祖父的遗物?”皇帝一怔,“你的外祖父不是……”不是还活着吗?

皇帝虽然醉着,但还是记得桂王妃虽然死了,但是桂王妃的父母也还健在的。

狐子七适时地提醒道:“公子雪说的外祖,应当不是他的嫡母家,而是他的生母家。”

“他的生母……?”皇帝咕哝着,“谁啊?”

也不怪皇帝不记得,明先雪生母在的时候,皇帝还很小。

桂王妃曾控诉桂王有青梅竹马,珠胎暗结,在她入门之前生下长子,狠狠打了她的脸。

这本也是真的。

明先雪的母亲戚氏是桂王的青梅竹马,既然能当一朝王爷的青梅竹马,原来出身自然不低的。

戚氏其父曾是镇国将军,位高权重。她本人貌美多才,和桂王早生情愫,眼看着日后便是尊贵的王妃,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然而,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改变了戚氏的命运。

先帝骄奢淫逸,荒废朝政,引来天灾人祸不断。

镇国将军犯颜直谏,触怒先帝,导致全家获罪。

在危急关头,镇国将军双手捧起曾经以战功换来的免死金牌,恳求先帝念在他过去的军功份上,饶他族人的性命。说完这番话,镇国将军毅然决然地用御赐宝剑自刎而亡。

先帝大受触动,免去了他们全家的死罪。

然而,活罪仍难逃,家族的男子被流放边疆,而女子则被没为官奴。

桂王念及旧情,将戚氏收入王府,但经历此番巨变,戚氏别谈要当上王妃,即便连成为正式的侍妾都不可能了。

戚氏以奴婢的身份侍奉桂王,生下了明先雪,却饱受王妃的折磨,最终含恨而终,化作一缕芳魂。

此时此刻,乔松殿里,太后还在修剪着盆栽。

小顺子匆匆进入,恭敬地禀报:“奴才适才在金碧殿侍立,听闻皇上有旨,开启内库,任凭公子雪挑选宝物。但凡公子雪所看中之物,皆可取走。”

“哦?”太后轻轻挑眉,手起剪落,一条旁逸斜出的枝丫应声而断,随口问道,“那么,公子雪可有心仪之物?”

“回太后,公子雪表示,他希望得到的是其外祖父的遗物。”小顺子小心翼翼地回答。

太后脸色微微一变:“他莫不是要索取丹书铁券或免死金牌?”说完,她将手中的剪子轻轻放下,“去,传哀家旨意给内库总管,绝不可将丹书铁券交给他。”

小顺子闻言,十分意外。

他不理解太后为何这般在意,皇帝就算派发丹书铁券又怎么样呢?

这玩意儿只能锦上添花,不可雪中送炭。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想当年,镇国将军手握免死金牌,最终不还是落得个自刎宫门的下场吗?

太后看得出小顺子的疑惑,心想:你哪里知道明先雪的厉害?

太后不喜欢沾染恶业,怕影响修行,从不亲自动手杀人。

她早对明先雪有了忌惮之心,原想杀了他,但总是按兵不动,因为她即便出手,也只能借他人之手。

太后故意挑唆桂王妃的嫉恨,让桂王妃三番四次设计谋害明先雪。

却不想,桂王妃这么不中用,反而把自己搞死了。

桂王夫妻都死了,在伦理上能压制明先雪的人恐怕只有太后本人、皇帝以及相国寺老方丈。

太后自己直接下旨处死明先雪,当然是最简单的办法——但太后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至于老方丈,他修行深厚,心怀慈悲,也绝不会成为太后的利刃。

想来想去,太后能借的只能是皇帝。

只要皇帝颁布赐死的诏令,明先雪就会陷入困境。

最好的结局,当然是明先雪奉旨就死。

但即便明先雪不肯赴死,使用术法脱身,那也无妨。

明先雪抗旨不遵,便要受天道惩罚,修为必然大损,此后便不足为惧了。

但若明先雪拿到了免死金牌,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只要有金牌在手,天道认可,明先雪就有那个本事给来一套:君要臣死,臣就是不死。

“小顺子,”太后开口道,“你速去内库。”

小顺子连忙点头,又道:“那么,内库那儿拒绝的话,皇帝或许会再赏赐其他……”

太后眉头微皱: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明先雪开口要免死金牌这事儿突然在太后心中敲响了警钟。

她立即意识到:召明先雪入宫,对他进行封赏……这些都是小狐狸跟我提的,当时我没多心,随口允了。

若我没有留一个心眼子,时时盯着,岂不是真让明先雪得到了免死金牌了?

胡七这厮……有问题!

太后心中警铃大作:胡七莫不是扮猪吃老虎,故意装傻买乖哄我呢?

想通这一点后,太后却没生气,反而是自嘲一笑:还是我自己犯傻了,这世间怎么会有清澈愚蠢的狐狸精呢?是我,轻敌了。

太后很快敛定心神,说道:“无论皇帝赏赐什么,都要先送到哀家这儿来,等哀家过目了,再做定夺。”

小顺子不理解太后为什么对明先雪防备心这么重,在他看来,明先雪无权无势,斯文柔弱,恬静温柔,是最没有威胁的一个人了。

但既然太后有令,小顺子也只得遵从。

小顺子返回金碧殿后,向接班的宫人询问:“我离开的这段时间,殿内有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宫人回答道:“公公走后,这里一切正常,大家继续歌舞,并未出现什么异常。”

听到这样的回答,小顺子心中的担忧才稍稍放下。

他步入殿内,向皇帝禀报了太后的意思:“皇上,太后有旨,丹书铁券乃极为贵重的赏赐,非社稷功臣不可轻易赐予。”

皇帝听后,只觉十分扫兴,但对于太后的意思,他也是从来不敢违拗的,只闷闷地喝了一杯酒。

狐子七闻言,和明先雪交换了一个眼色,然后转头笑着替皇帝满上酒杯,却道:“陛下,看看歌舞罢!”

皇帝兴致索然,摆手拒绝:“歌舞有什么好看的?每次都是老一套!”

狐子七笑道:“那臣替陛下跳一个,如何?”

皇帝闻言一怔:“爱卿跳舞?”

“嗯,”狐子七颔首笑道,“我跳舞,公子雪奏乐,这样可新鲜吗?”

皇帝看着千伶百俐的狐子七,又看了一眼谦谦君子的明先雪,确实觉得很新鲜:“这不错啊!”

狐子七轻盈地走到殿中央,一袭红衣如烈焰般夺目,如同一只火红的狐狸在雪地中嬉戏。

与此同时,明先雪坐在一旁,轻轻抚琴,琴声悠扬清澈,如同潺潺流水,与狐子七的舞姿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明先雪轻抚琴弦,低声唱道:“晓河没高栋,斜月半空庭。窗中度落叶,帘外隔飞萤……”

皇帝哈哈大笑,说道:“好啊,唱得好啊,胡爱卿一舞,真似落叶飞萤一样轻盈美丽。”

明先雪的歌声清澈,曲韵动人,正是响遏行云的声音。

然而,狐子七却连眼角都不看明先雪一下,只朝皇帝露齿一笑,转动身上的芍药流仙裙,仿佛他的美丽只肯为帝皇绽放,再动人的明先雪,也不过是陪衬的绿叶。

明先雪指尖微顿,仍低声继续唱下去:“含悲下翠帐,掩泣闭金屏。昔期今未返,春草寒复青。思君无转易,何异北辰星!”

一曲终了,皇帝鼓掌。

皇帝纵然留恋狐子七的美色,也不觉感叹明先雪的歌声:“没想到明先雪有这样的歌喉。”

“臣也没想到呢,”狐子七走到明先雪身边,伸手胡乱拨了拨明先雪身前的琴,“公子这样清净的人,能把闺怨诗唱得如此动情!”

皇帝也不觉感叹:“这可不是么?真的跟怨妇附体了一样啊!”

狐子七听了皇帝的话,忍不住掩嘴轻笑,坐到了明先雪的琴桌前。

他朝明先雪笑笑,调皮地伸出手指,乱拨琴弦,发出一连串不和谐的铮铮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