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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狐子七感到身体停止了下坠,依然紧紧贴在明先雪的背脊上。

狐子七举目四望,从明先雪的背脊上跳下来,发现彼此站在一个陌生的城门外:“这里是……?”

明先雪笑着回答道:“这儿是我特地为我们挑选的地方。由于我是邪异,不便在人间随意行走,所以便在这鬼域之中寻得了一座城池,作为我们的居所。”

狐子七微微颔首,觉得也并非没有道理。

明先雪却说道:“不过,你若是不喜欢鬼城,更喜欢人间的话,我也可以想办法。”

狐子七心里可怕死了明先雪的“想办法”,谁知道这毒娃娃会想出什么办法啦!

还是顺着他来吧!

狐子七一边想:现在我倒是出息了。

从前只听说人要顺毛撸小兽的。

现在轮到我这禽兽要顺毛捋大人了。

忽见一只白鹤翩翩飞来,轻巧地落在城墙之上,竟口吐人言,高声宣告:“恭迎城主夫人!”

随即,城门轰然洞开。

明先雪拉着狐子七跨步入城门。

狐子七抬眼一看,却见鬼城之内,张灯结彩,一个个鬼怪都穿戴整齐,就是有些死无全尸的厉鬼,也用泥土装饰,弄出一个有头有脸、四肢齐全的样子,头发上还簪红纸花,要多喜庆有多喜庆。

狐子七眯起眼,仰头一看,便见人间的一轮白月投到鬼域,成了圆圆的、鲜红的一块,如血迹挂在乌黑的天际。

这圆月把血色清辉落在百鬼脸上,勾勒着他们满脸笑容。

若是不能笑的鬼,也用泥土抹出了笑口,嘴巴咧起,大张着,声声道贺:“百年好合!永结同心!恭祝城主与夫人大婚之喜!”

话音刚落,众鬼便伸手,放飞一轮轮的红灯。

这些红灯在夜色中飘飖直上,宛如点点繁星,与那轮血月交相辉映。

狐子七愕然,半晌问道:“我是夫人?”

明先雪答道:“你喜欢的话,也可以当城主。”明先雪顿了顿,笑容在满城红光中多了一分平常没有的艳丽,“我当夫人,也是极情愿的。”

狐子七连连摇头:“我可不敢当!”

说罢,狐子七忍不住又问:“这鬼城原本的城主呢?”

明先雪答道:“自然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狐子七也不问了。

狐子七只和明先雪并肩而行,在百鬼的簇拥下,上了高台。

楼阁高耸,月映血色。

明先雪转过身,缓缓伸出右手,肃然宣誓:“苍天在上,日月为鉴,我明先雪愿与狐子七结连理之缘,岁月共渡,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情如日月,天地长存,永矢弗谖。特立此契,以明吾心。”

狐子七望着明先雪,伸出自己的右手,放在明先雪的掌心上,也认真回应:“苍天在上,日月为鉴,我狐子七愿与明先雪结连理之缘,岁月共渡,执子之手,与子携老,情如日月,天地长存,永矢弗谖。特立此契,以明吾心。”

二人对视一眼,然后一同转身,面对着那轮血色的圆月。

他们深吸一口气,然后缓缓跪下,对月而拜。

狐子七是得道修行者,自然就感觉到契约的成立。

那轮红色的月亮,仿佛成了一只巨大的眼睛,凝视着他,也审视着他,警告着他:只要他背弃誓言,就会被这无穷的鲜红吞噬。

狐子七却没感到畏惧,只有一种荒谬又古怪的幸福盈满胸口,让他感到温暖。

礼成,狐子七和明先雪走进洞房。

在烛光的映照下,明先雪脸颊看着幽幽的泛着冷白,又微微透红,叫人想起窗子外的那轮月。

狐子七拿起合卺酒杯,对明先雪道:“婚契已成,你再不必疑我了。”

明先雪微笑,与他把合卺酒一饮而尽,嘴唇变得湿润了些,却更有些贪嗔的渴求了。

二人自然而然依偎在一起,狐子七靠在明先雪的肩上,听得自己那颗心跳得极急。

急得都不像自己的了。

狐子七一扬起脸,吻就如雨丝一样降下了。

帷帐垂落。

红烛整夜燃烧,蜡渐渐被烧得柔软,宛如初春的冰雪在暖阳下缓缓消融,从烛顶缓缓滑落,形成一道道细腻的珠链,然后粘腻地滴落在烛台上,一朵朵的,像珊瑚色的花,又像凝固的血液。

狐子七和明先雪新婚燕尔,自然是如胶似漆。

连着不知多少天没有离开阁楼,红烛换了一盏又一盏。

直到这日清早,狐子七懒洋洋地起来,头发散乱。

明先雪殷勤为他梳妆,把他的头发拢得整齐,甚至连九条尾巴都料理干净,不那么黏糊糊了。

狐子七轻哼两声,把手搁在台面上,笑盈盈说:“大家都说新婚要画眉的,你替我画吧。”

明先雪没有和他分辩可有这样的传统,只是说:“小七容貌绝色,再施粉黛就是画蛇添足了。”说罢,明先雪打量了一会儿,说,“倒是可以点一点朱砂。”

说罢,明先雪拈起朱笔,往狐子七眉心点了点。

狐子七只觉,一股柔软的触感从眉心传来,仿佛是毛笔延伸,从眉心一直碰到他胸膛里安放的那一颗心。

那颗心脏怦怦悸动,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感觉流遍全身。

狐子七把头靠在明先雪肩上,从窗户望出去,却见鬼城也是热热闹闹的,不输给人间。

狐子七便笑道:“我能出去逛吗?”

明先雪温柔回答:“夫人想去哪里都可以。”

就像是成了婚契之后,明先雪果然放了一颗心。

他再不痴缠追究狐子七的行踪。

真正是狐子七爱去哪里就去哪里。

他不会过问什么,又随便狐子七交朋友。

狐子七爱几时出门就几时出门,爱几时回来就几时回来。

鬼城和人间、天界都不一样,狐子七有新鲜感,也爱在外头逛。

鬼域的月光是艳丽的,太阳却很冰冷,明明是亮得晃眼,却透不出一丝温暖,就像是一块被光照着的冰。

狐子七在这日光下走了几步,便觉得凉飕飕的。

前头便有一个青面獠牙的卖货郎笑吟吟地给狐子七递了一把伞:“夫人,白天怎么也不打伞呢?”

狐子七接过这把红彤彤的油纸伞,果然觉得日光也有了暖意,不再那么冰冷刺骨。他看着卖货郎,笑着道谢:“多谢你了。”

卖货郎笑着拱拱手,随后又继续叫卖,倒没有和狐子七多说什么了。

狐子七则撑着伞,继续闲逛。

他最近也爱去一个烤鸡摊子,那摊子的烤鸡皮酥肉嫩,香气逼人,是很好的口味。

做烧鸡的小贩是一个无头鬼。

但据说,因为狐子七来了,城主说夫人胆小,便严令所有鬼都得人模人样,日日检查仪容仪表呢。

因此,这小贩日日戴着假头做菜,十分不得劲。

有时候,小贩烤着鸡,脖子上的泥浆受热融化,那头还会掉下来,还得劳烦狐子七帮他满地捡头。

狐子七逛熟了这个鬼城,却也不提外出,只是偶尔会有些百无聊赖地坐在城墙,看看外头。

明先雪便来到他身边,说道:“夫人可是想要去外头?”

狐子七托着腮,笑道:“是有一点儿。”说罢,狐子七歪着脑袋,“但怕城主大人担心,我就不去了。”

明先雪掸了掸衣袍,笑道:“我只担心夫人不开心,除此再没有别的了。”

狐子七睁着眼,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你果然愿意放我一只狐狸出去溜达?”

明先雪握住狐子七的手,说:“你不是说了么,你天性喜欢自在。我若拘着你,反而是把你推出去。”

狐子七倒感意外,笑道:“看来,这婚契还真的能给你安全感。”

明先雪微微一笑,笑容像鬼域的日光明媚。

狐子七收拾收拾,便要离开鬼域,走的一路,鬼们都十分不舍。

卖货郎给他送了一大把伞,烤鸡小贩给他送烤鸡,脂粉局的小娘子还给他塞了一盒香粉……

狐子七笑着一一把这些收进包袱,高高兴兴地出了城。

城门豁然打开。

狐子七跨步出城,回头看去,却见城墙之上别无他人,只有一只白鹤单腿立着。

狐子七看他看得久了,那白鹤还似不耐烦地展翅飞起,盘旋而去。

狐子七想了想,也不多说什么,只一展身法,飘然而上,脱离了鬼域。

他消失后,城门便轰然闭上。

这大门一关,关掉的似不仅仅是这城池,更是这城池内的热闹繁华。

城池内,熙熙攘攘的街道瞬间变得空荡荡的。

一阵风吹过,卷起几片落叶,在空旷的街道上翻滚着,和烟尘作伴。

昨夜还灯火通明的楼阁,此刻也只剩下黑暗的窗口,仿佛一只只空洞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某个远去的背影。

唯一的活物,仿佛就是那只能盘旋而飞的白鹤。

白鹤展开宽广的翅膀,优雅地掠过死寂的街道,振翅飞到楼阁之上,然后稳稳地落在楼阁的檐角,凝视着下方的空城。

他还记得,不久前,这城池还是热闹得很。

厉鬼们把从上界勾来的生灵,铺陈在闹市之中,嬉闹着就把皮肉切割,捏着柔软的心,或是细腻的皮,欢喜热闹地过节。

若有好的人体,厉鬼们便细细把完整的一张人皮缝作衣衫,或是把颅骨切割漂亮,做成酒器,仔细供到上任城主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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