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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十四岁的文章, 竟然写的如此之好,好到让他们觉得不可思议。

难道这就是天赋的差距?

贾昊想起,他问那个岳昌, 纪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方竟然答:“很聪明, 人很好。”

这岂止是聪明?

不管是从小优越的贾昊, 还是祖父为进士的赵云天。

他们两个听说,有一个乡下小子跟他们齐名的时候,非常不高兴。

一个小小孩童而已,如何跟他比。

如今看到纪元的文章,心里已经服了五分。

可真正的考试却不一样。

那可是关在贡院里好几天,根据他们的小道消息, 只怕今年不止关三夜四天。

只怕时间会更长。

纪元年纪那么小,就不信他有这样的定力。

二十五岁的贾昊。

二十三岁的赵云天,根本不相信纪元能撑得住。

再说,单看备考的环境, 他们两个就领先很多。

他们都在府城有清幽的宅子, 虽说就在府学附近, 环境却是极好的。

不仅如此,身边还有不少经师,专门教导他们。

就纪元在府学那环境?

能学得很好?

建孟府府学第一堂。

第一堂,一向是被所有府学学生,甚至大部分建孟府秀才们羡慕的环境。

无端端被贾昊,赵云天嫌弃, 倒是让大家很意外。

贾昊说的直白, 赵云天虽没讲,但后面不来, 也是佐证。

可惜了,这里是第一堂的学生。

能从整个建孟府出来的学生,又在府学六百多人里脱颖而出,怎么可能在乎别人的看法。

就算是突然出现的岳昌,也没有太大影响。

大家废寝忘食学习,就盼着考个好成绩。

考上举人,才是最重要的。

此时,学究开始讲押题。

一般来说,考官出题有章可循,士子文章有法可依。

之前也讲过,乡试多注重第一场,也就是初场的考试。

而初场的考试题目,还被一个姓郭的读书人归纳为十五种。

按照现代来看,就是分类总结题目。

此事古代人就在干了。

这十五种,分别是单题式,两扇题式,其中两扇题式也能细分成好几种。

后面还有三扇题式,四扇题式,长的,短的,一句截成两段等等。

有了这些归纳总结之外,再来分析出题的频率。

四书义题,也是大家很早就在写的文章,出题顺序也有规律可循。

如果说这些只是一般般的内容。

那后面讲《五经》,可就大不相同了。

也有人总结道。

五经中,《尚书》中,许多不合适的内容删去,绝对不会考究,差不多九篇。

比如提到过的《五子之歌》,讲的是羿让国君的五个弟弟分别作歌批评国君哥哥太康。

此一章绝对不会拿出来考究,如今皇权渐重,虽说都喜欢纳谏。

但直接出在考题上,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讽刺皇上。

尚书题目有政治意义,删去不合适的不考。

其中《诗经》则要删去一些淫风变雅。

古早的诗经有些奔放,不好拿来考试。

再讲就是《周易》,通俗讲这是算卦的书,也是人与自然沟通的哲学书。

但里面有些卦象不适合讲,肯定也不会考,差不多九篇,占比不少。

最后就是《春秋》《礼记》。

春秋只要背每个章节的题目就行,但是内容是要熟读的,然后挑重点句子背诵即可。

这么一看,十八万字的《春秋》,立刻减轻很多负担。

《礼记》也有选择,比如丧服这种,直接删掉不考。

还有一章不会考的名为《檀弓》。

学究讲着,大家匆匆做笔记。

纪元手顿了下,檀弓是指一个人的人名,这是春秋战国时的鲁国人。

此章开篇讲的内容,甚至是现代都有的争论。

大概就是,鲁国的檀弓听说本国人公议仲子的嫡长子死了,檀弓束着絻发前去吊丧。

这种行为是很怪异的。

絻发就是居丧时一种打扮,如果絻发的话,那就必须露出左臂。

可这种絻发必袒的情况,只会出现在朋友死在其他国家,而且朋友还没有亲属,活着的朋友用这种方法主持丧事。

大概就是,一个人的朋友死了,朋友的父亲还在呢,这个人就絻发袒露左臂去吊丧,表示朋友没有亲属没有家人,甚至不在自己的国家。

说不好听点,这跟咒朋友老爹死有什么区别。

实际想表达的,就是说自己的朋友,被身边人背叛,孤立无援。

那檀弓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因为公议仲子的嫡长子死了,他不立嫡长孙继承,而立了自己的庶子。

嫡庶之争。

檀弓认为嫡长子没了,应该立嫡长孙。

檀弓疑惑不解,问了 一个鲁国大夫,为什么公议仲子可以不立嫡长孙,而立庶子?

这位鲁国大夫回答得也很有意思,他说:“仲子也是在遵循古时的礼制啊。”

“周文王舍弃伯邑考不立,而立周武王,不就是个例子吗?”

这也确实,伯邑考是周文王的嫡长子,最后立了周武王继承。

孔子的学生听说这件事后,问了孔子。

孔子答:“不!应该立嫡长孙!”

“否!立孙!”

他认为这是根据周代礼制的做法,孔子就是想复周礼,这点大家都是知道的。

总结下来,《檀弓》开篇,像是个嫡庶之争的事。

檀弓的后面,则是在讲丧事的礼仪等等。

总之,这种话题放在小有家资的人户里,都有些危险,放在朝廷上,必然会引起血雨腥风。

谁让皇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

而官员的想法,也是他们站队的依据。

让不知轻重的考生们来答这种题,只怕会弄个天齐国惨案出来。

为了各方面考虑,这种危险的文章都不会拿来当科举题目。

这个例子比较能代表被规避掉的文章。

至于什么杀国君,抢国君位置的,更不可能做题目。

删删减减,大致范围就出来了。

也有人讲,既然那么多文章都不用学,之前为何还要读?

直接从课本里删掉不就行了?

这就牵扯到另一个问题。

读书,只是为了科举吗。

以如今天齐国的朝廷的说法。

天下举子,以德为先,责以德业,方为重。

这么说的话,读书当然不止为了科举,还要立德,还要修身。

可同时,读书便能科举,科举又是读经传道,再以文章取士。

不仅如此,朝廷还加以利诱,秀才可以免丁役,举人进士可以做官。

其中还有银钱田粮相赠,更是直截了当的讲,读书科举是有好处的,有银钱的。

如果赞同,天下的学生,要以德业为先,那自然要通读经书。

只是这一行,费时费力,多读了许多“不必要”的文章。

这里的不必要,就是不用考的意思。

如果赞同科举就是为了科举,那在读书再开始,便不再背诵记忆那些不用考试的篇章。

这自然轻松不少,比别人少学三分之一。

再过分的,根本不看原书,只看解意,又或者只看别人写的文章。

等遇到相同考题的时候,把别人的文章套进去即可。

跟初中写英语作文一样,提前想好大概会出什么样的题目,再去找别人的范文,直接背下来,等到考试的时候用就好。

反正考试范围在那,都能背个大差不差。

但这样一来,读书的风气自然变了。

从源头起,就是为了做官而科举。

那这样的人出来做官,必然“精打细算”,恨不得把自己读书的束脩,多年的费用,全部都捞回来。

这点很是常见。

举业之风浮薄,功利的转变,油然而生。

他们这里到底是府学,不可能带头略去所谓“不必要”的文章。

故而一直都是共同学习。

虽然平时有偏重,但该教还是教。

只是到了如今马上要科举的时候,学究自然把实话说出来。

见纪元恍然大悟,岳昌心道,除了官办学校之外,其他地方都是不教这些东西的。

一心为举业,半点“多余”的文章都不必看。

好点的夫子会让他们多读几遍,功利一点的,直接省去。

不过就算是他之前在的嵩阳书院,这两种观点竞争得也很激烈。

府学到底是朝廷的地方,转换自然慢一些。

依照他在嵩阳书院的夫子讲,以后举业功利,必然会越来越严重。

读书就是为科举中第。

纪元在这努力学习,学究还下来看了看他做的笔记,开口道:“若有什么不懂,可私下问我。”

进士学究这样讲,让不少人都羡慕得厉害。

但那又有什么办法,谁让纪元是最可能中举的人。

其实这也是唯功名论的看法。

不过大家沉浸其中,并不觉得奇怪罢了。

就拿出了书的安大海来讲。

他的功名当场不如在场所有人。

但他的贡献和能力不如在场的人吗?

想来,答案肯定是不同的。

可见唯功名论,确实失之偏颇。

可天齐国如今的科举环境就是如此。

而且抛开这些不谈。

注重德业,并修习好学业,对纪元来说,并非只能选择一项。

两者并重,才是他的目标。

或许说,是大部分学子的目标。

讲完这些东西,学究缓了缓,又开始讲文章的要点,之后会依次点评所有学生的文章。

学生拿着自己最近最满意的文章上前,其他学生则自己复习。

学究也很辛苦,一天的时间里,要把所有学生的文章看完,并找出疏漏。

接下来肯定要加以改正。

时间过得极快。

府学官员基本都在为乡试的事情忙碌。

左训导全权负责乡试,而考试也不是像大家以为的那样,贡院腾出来就行。

修缮考场,聘请考官,选拔执事官,排定席舍,等等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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