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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衣卫本是一句奉承话,不料引来了更长的沉默,干瘪瘪地笑了两声,忙道:“外头湿冷,各位贵人先进来坐阵子,小的已泡好了茶……”

总不能一直站在雨里,白尚书一把握住身旁娘子颤抖的手,跨上檐下,经过白明霁身旁时,讽刺地道,“我白之鹤何德何能,竟让你如此费心。”

白明霁面色不动。

她没料到今夜会遇上这两人。

上辈子是翌日早晨,白尚书才把人带到了白府,那时她已拿到了白太后为他和孟挽的赐婚,这位姨娘自然被拦在了门外。

原来半夜就把人接进城了。

感情确实好。

也能理解他们的心情,八成以为她是特意这里堵他们。

那她倒歪打正着,白白捡了个便宜。

一旁的晏长陵头上压着斗笠,白之鹤心情不大好,没认出来,匆匆与边上的岳梁打了声招呼,先带阮姨娘进了屋。

余下几人还是没动。

岳梁脖子轻扭,往白明霁的方向瞟了一眼,白明霁正安静地盯着跟前的雨雾,情绪似乎并没有什么波动。

适才见她移步过去,便知两人已经见过面了。

无论如何,夫君归了家,是好事。

他那一眼瞟过去,身边的小厮兼马夫也趁机瞟了他一眼。

前几日的一道传言,沸沸扬扬。

起因是白家三娘子喜欢主子,见其与白家大娘子走得近,加之不知道从哪儿听来的传闻,说晏长陵这一趟多半回不来了,一时冲动,借白大娘子回娘家的功夫,竟跪在她跟前,求她把主子让出来。

这样的歪理,亏她能说得出来。

主子是能让的?

让了,她就能得到?

谁能想到,大娘子的回答更是石破天惊,她道:“你拿什么与我争?”

就因为这句话,主子遭受了无妄之灾。

被晏长陵的两个损友使了暗招,虽早早被主子识破,人没什么大碍,但这般欺负人,怎么也要讨个说法。

谁知主子不仅没恼,还轻松把人放了回去。

事后自己曾为他打抱不平,“主子真冤枉。”

主子却反问他:“我有何冤?”

那时他才明白。

白家大娘子与主子先前早有了交情,这半年来频繁接触,人只要有心,谁不会乱跳几下?墙角光秃秃地摆在那里,也没有人守着,不撬白不撬啊。

谁知道……

先前不知道那人是谁,如今知道了。

晏世子。

人家的正主儿夫君回来了,还有主子什么事……

雨夜里,几人各自怀着心思,暗厢里使劲发芽,横竖隔着肚皮,旁人也看不出来自己在想什么。

屋内倒是传来了一阵高高低低的说话声。

雨太大,听不清。

没过多久,一人走了出来。

是适才白尚书领进去的那位娘子,脚步踟蹰,缓缓走到白明霁跟前,低着头卑微地道:“大姑娘,奴,奴有话对您说。”

白明霁转头,这才好好打量她。

瞧来这些年白尚书并没有对她弃之不顾。

将养得很好。

三十多岁的年纪,站在自己面前,反而她瞧上去更像一位娇娇女。

想起母亲曾经说过一句:“撒娇的女人命好,我又何尝不知,可为娘觉得恶心。”

白明霁没看她,“阮娘子请便。”

边上还有两大两小杵着,说话怎么也不方便,阮姨娘左右瞧了一眼,岳梁会意退到了一边的屋角,晏长陵与他背道而行,去了另一边的屋角。

回避了又没回避。

得亏雨大,说话声倒是听不见。

阮姨娘想了半天的措词,软软开了口,“娘子,奴是真心想要补偿。”

白明霁疑惑:“补偿?”

知道这位大娘子的厉害,阮姨娘不敢与她对视,只管低头说情,“奴与您父亲实乃不易,这些年能让步的咱们都让了,这回我瞧您父亲都生了白发,再过两年,也到四十了……”

白明霁觉得好笑,“生老病死,父亲老了莫不成也是我的过错了,我真是好大的本事。”还有,“阮娘子与父亲的不易,何故扯上我?”

阮姨娘默了一阵,摊明了道:“我知道娘子心里恨我,说到底是奴对不起夫人,得知夫人归仙,奴也很伤心。”

白明霁对她张口就来的谎言,报之一笑。

杖期刚过,便迫不及待地来了。

只怕早就烧高香了。

“你是对不起我母亲,若想磕头,大可上白家的陵墓,磕便是。”

“奴定会抽个日子,前去墓前请罪,祈求夫人原谅。”阮姨娘怯怯地看着她,“只是,娘子如何才能消气?”

“我消不消气,与阮娘子有碍?”

见她装傻,阮姨娘急了,“当年奴对夫人对娘子,可算掏心掏肺了,就因为一件事,娘子为何就不能饶过奴呢……”

“一件,阮娘子还想要几件?”

阮姨娘一怔,“奴不是那个意思,奴是觉得娘子要惩罚奴,这么多年也该是个头了,我是猪油蒙了心,做了一辈子的好人,想着无论如何是我和您父亲亏欠了夫人,当忍的都忍下,临到头了鬼迷心窍干了那糊涂事,可说到底,那碗药夫人也没过嘴,娘子又何必这般逮着奴不放……”

她一口一句,她和父亲。

母亲竟成了个局外人。

想到母亲当初下定决心与她相处,亲手做了点心给她送过去,结果却听到二人在屋里盘算,如何瞒着她将阮姨娘抬为平妻时,心里得多崩溃。

白明霁眉目间浸了点凉意,“阮娘子说笑了,我何时绊住你了?”

阮姨娘绝望了,索性直接问她:“那份罪状还在娘子手里了吧?奴求娘子,给奴一条生路,这事说到底,也有娘子的成算在里头,若不是娘子在旁那般相激,我,我又怎会做成那等傻事?”

两年前,她白大娘子在及笄礼上大放光彩,得了白太后的青眼,气势一时如日中天,她心头便一直悬着,怕她母女二人仗势欺人,果不其然很快听到了风声,说夫人打算逼着老爷休了她,她脑子一热,犯下了一辈子都在后悔的事,等她反应过去,想去拿回那碗药,刚到屋里便被白明霁抓了个正着,与此同时那副埋在树底下的药渣也被翻了出来,送到了老夫人跟前。

要么报官,她入狱。

要么认罪,离开白府。

白家在京城是有头有脸的人,不可能真闹到公堂上,最后老夫人拍板,让她写了一份罪状书交给了夫人,之后便让人自己离开了白家。

当时不查,这些年回想起来,那风声,何尝不是这位白大娘子故意飘到她耳朵里的?

如今夫人去了,那份罪状,必然在她白明霁手里捏着。

有罪状在,别说白家的当家主母,就算继续为妾,她也别想再进白家。

白明霁却不买账,曼声道:“阮娘子的意思,药是我抓回来的,也是我让你端给母亲的?”

阮姨娘眼见无望,噗通一声跪在了她面前,“大娘子,算奴求您了,奴的面子不值钱,还请看在老爷的面子上,放过咱们吧……”

话没说完,便被一道呵斥声打断,“起来!”

白尚书快步从里冲出来,一把捞起了跪在地上的姨娘,将其护在身后。

雨点落在脚边,凉意砸在人心口,迟钝的疼痛蔓延至骨髓,白明霁想到了三岁那年,她抓了一只虫子想给姨娘看,没想到姨娘怕虫,一声尖叫,她的父亲也是这般风风火火地赶来,二话不说,一把将她推到了雨底下。

再想到了前世那条冷冰冰的白凌。

人终究是血肉做的。

岂能不痛呢。

生硬的疼梗在喉咙间,上不来下不去,自己疼了,又岂能饶过旁人,不由一笑,“父亲当年对阮娘子,要是能拿出今日这般勇气相护,也能明媒正娶,不至于像如今这般为难。”

白之鹤本与这位阮家娘子乃青梅竹马,可惜阮家半道上落没,白家老夫人看不上了,这时正值孟家老爷子为先帝挡了一箭,先帝感恩在心,奈何自己心中已有了所爱之人,无法再宣白家的姑娘进宫,膝下的儿女又年幼,便暗里放了话,将来孟家女出嫁之时,他会添上一份嫁妆。

这份嫁妆便是白之鹤的侍郎之位。

母亲嫁入白家,本以为这辈子能与夫君相敬如宾,举案齐眉了,殊不知阴差阳错,成了拆散他们的第三人。

母亲最后的光阴里,对他已经没有了任何指望,可好好的一辈子就这样没了,实在不甘心,流着泪问着院子里的秋雨,“既有了相爱之人,他为何要来招惹我呢?”

她不明白,没有当初的白侍郎,又哪里来如今的白尚书,人被欲望作祟,什么都想要,天下就真有那么便宜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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