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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信了,他不信了!

商辞昼当年在那样的情况下都能把自己捞回来,而如今一个懂水又全盛状态的自己还能救不回一个活生生的人?!

馥郁的花香味没入水中,随流水带去了四面八方,不知道隔了多远的石洞之后,一柄锋利的弯刀堪堪割在男人的脸侧。

商辞昼冷笑道:“王子殿下倒是会藏,跟个老鼠一样叫孤好找啊。”

厄尔驽脸色扭曲中气不足:“你给我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王莲花瓣!”

商辞昼哈了一声:“那不然呢?孤就是骗了你,你能把孤怎么样?王莲花瓣是孤心爱之物,给你这蛮人用,岂不是暴殄天物?”

“……你真是个疯子!”

厄尔驽弯刀割过,商辞昼闪避开来,刚才过了那个巨石,后面果然别有洞天,大洞套小洞,厄尔驽被他们正正堵在了另一道出口处。

“孤就是疯的厉害,找了你这么多天,耽搁了孤多少时间啊……为了收拾你,孤可是连夜离开了南代,就为了来找王子聊聊呢。”

厄尔驽气急,追着商辞昼砍,但他身患重疾,除了依仗地形优势,半分缠斗不过商辞昼。

后者一剑扫落厄尔驽的皮帽,快声道:“人人都想长命百岁无病无灾,可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用别人的命来填你自己的命,你知不知道,这次牛羊疫拖累了多少人?你以为用这个放倒我大商军队,就能直入境内抢走王莲花瓣了?生死有命,你简直可笑至极。”

厄尔驽脸色涨红,他比商辞昼还要年长几岁,一个人已经是权利在握的大国天子,一个却还只是小小的宫廷王子,如今被人逼在这洞穴当中,除了愤怒,还有一股深深的屈辱感。

死境深处,厄尔驽宛如回光返照:“你笑我,你自己才是最可悲可怜,哈哈哈哈堂堂一国皇帝,竟然为了一个男人神魂颠倒,是台山宴会上玩老虎的那个吧……你做了这么多事,你看他喜欢你吗?一个父不疼母不爱的狗屁太子,真没用,就算当上了皇帝又能如何?换做我,定然早就绑住他困住他,叫他暗无天日只为我而享用!”

商辞昼眼眸眯起,笑着狠狠刺穿厄尔驽的臂膀:“对,就是这样,孤真为你感到可悲,你这样自私自利的蛮人竟然还能活了快三十年,此次牛羊疫,再加上之前无数次边境挑衅,孤一忍再忍忍无可忍,西越天生改不了骨子里的恶念,阎王不收你,孤今日便收了你。”

厄尔驽靠住背后石壁,忽然低头阴阴的笑了几声:“收了好,能得大商皇帝一起陪葬,不枉我专程选了这么一个风水宝地!”

商辞昼眼眸一动,忽然感觉腰下有邪风刮来,他闪身避开,叫厄尔驽一时之间脱了手。

此处孔洞暂时无水侵入,只见对方浑身上下宛如血色浸泡,跟着潜进来的那几人不知道被厄尔驽甩在了哪个洞子里面,只有商辞昼凭借脑中星罗一样的地形记忆才没有跟丢目标。

“你还不知道吧,本王子刚刚叫人去把主洞的柱子给拆了,不是为了您,我怎么会送上如此大礼……?大商没了你定会如同西越国一样大创,百年之后,谁知道我西越遗民会不会再度南下?到时候你们大商还能有你这样一位皇帝吗?不到最后,谁知输赢,商辞昼,今日你便和我一起埋在这地底下吧!”

厄尔驽说完,不知道按到了哪里的机关,顶部忽然轰隆隆移开又一座巨石,只是转瞬间,汹涌流水便倾泻倒灌而下,商辞昼抬头看了一眼,余光瞥见厄尔驽往角落挪去。

厄尔驽这么怕死,难道真的给自己一点后路都不留?

不,不会。

他这样贪婪的人,就算是死,也不会死在这个乌漆摸黑的地方,商辞昼眼神一动,就见厄尔驽伸手抠过一个凸起的石块,石块之后,是一道长长的狭窄的洞穴。

他眸光一眯,全然不管飞速灌下的暗河流水,脚尖点地穿过激烈水流,拉住厄尔驽即将钻入小洞的衣领,在对方瞬间瞪大的瞳孔中,将手中的长剑对胸穿过。

将他彻底钉死在了石壁之上。

厄尔驽嘴中嗬嗬了两声,鲜血从口鼻喷涌而出,紧接着捏着弯刀的手臂彻底软了下去,一代王子,最后竟然就这么窝囊的死在了一个无人得知的角落。

商辞昼见他死绝,伸手摸了摸已经摘在怀中的紫色晶石,就要从最后的出口离开这个大洞。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怜玉的话突然出现在了脑中。

若遇避险抉择,需选水柱粗空间大的地方,万不可接近逼仄狭小之地。

商辞昼看了一眼这最后的“生路”,眼光又停留在了厄尔驽嘴角定格的诡异微笑上。

……奸诈的贼狼,死到临头了还不忘反过来算计他一把,自以为预判了他的预判。

商辞昼在越是危险的境地中越是冷静,他看了一眼这条洞穴,然后毫不留恋的转身攀住高处石块,任由已经倒灌下来的水流冲入穴中,转瞬便将里面淹了一个完全。

若自己方才进去,激烈水势会堵死出来的路,前方有路也根本来不及跑,只会被活生生的淹死在里面。

铺天盖地的水流宛若倒入罐中,头顶打开的机关处已经完全变成了巨大水柱,若是找不到其他的出路,待在这里也一样会被呛死。

商辞昼四处摸索了一圈,又回到了方才潜过来的巨石附近,跟着自己的人早已经被冲散,而水势已经漫过了他的胸口。

他低头,又摸了摸衣襟里的紫色晶石。

“……还好把雕刻好的小莲花放在乌追背上了。”商辞昼面上没有多少表情,此时此刻竟然还能保持冷静,他用长剑撬动石缝,只要离开这里,他便能快速原路潜出。

只是水中力道被阻碍,来回捣弄了十来次,巨石却巍然不动。

而水位却越来越高,黑色的长发粘在了他的侧脸上,商辞昼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脚下洪水一般的水流趋势,远没有方才潜过来那样安静乖顺。

这个水势潜下去,能不能过去不知道,还很有可能被水流裹挟着彻底冲走。

厄尔驽的确给自己留了一条生路,但他也扭开了头顶的开关,若是那里的水流不曾倾泻倒灌,或许窄道也能一走。

他是真的想要自己死在这里,都不用大商动手,不惜自个儿捣毁了西越的国脉。

头顶的乳石已经尖锐的戳上了后背,商辞昼依旧没有放弃,打算就要返回那个“水罐子”,等水位逐渐漫上来,从头顶倾泻的机关口或可一搏冲出去,最起码那里是一个空间大的稳定洞穴。

流水灌入的实在太快,这等速度,已经不是厄尔驽拆了一个柱子能说清楚的了,只怪命中有此一劫,怕是正巧遇上了洞穴寿命尽头。

商辞昼最后看了一眼巨石的方向,就要转身离开之际,耳边却好像收进了一道梦中萦绕千百遍的声音。

“商辞昼!商辞昼!”

“黑莲花!!”那声音哽咽了两声,像是呛了水一样的咳嗽了两下,又高声嘶哑道:“黑心莲!狗皇帝!你在哪!——商辞昼!阿昼!”

商辞昼瞳孔骤然紧缩,以为自己出现了绝境中的幻觉。

——容穆怎么会在这里?!

他面上冷静不在,而是换上了一丝急乱,商辞昼已经不知道这究竟是真实还是虚幻,追逐容穆的本能驱使他想要到传出声音的巨石那头去。

他再次用长剑狠狠的劈向缝隙,在某一刻,手中的剑卷起了刃,他看了一眼,听着那道声音好像越来越远,再也顾及不了其他,高声道:“亭枝?是你吗!”

容穆没有回答,商辞昼简直对容穆不回应他这件事情恐惧到了极点,他看了看已经触不到底的暗流,眼中闪过一丝幽光,径直往暗流中钻了下去。

一股巨大的水流却逆向席卷而来,商辞昼憋着一口气,紧紧的扒着旁边的石块稳住身形,与此同时,他好像听到了有什么人跳入暗河中的声音。

还有一股熟悉的,馥郁的莲花香味。

水中长发尽散,黑暗中叫人看不清楚前路,这股水流果真又急又猛,商辞昼难以想象要真的是容穆,他那样纤瘦的身躯要如何在这样的水势下保持平衡。

此时他多么希望容穆安安稳稳的在南代王都,而不是真的在这个鬼都不来的窟窿洞里。

商辞昼本就与厄尔驽缠斗半晌,水流冲刷过他,就好像冲刷过一片渺小的长舟,头顶的空间已经彻底没有,商辞昼抬头看了一瞬,手上忽的一松。

他不会因为宰了一个厄尔驽就折在这里,为今之计便是随着这股水流尽快回到方才的大洞穴之中。

商辞昼只当自己是真的幻听,又或许这是人在绝境产生了最美好的幻想,他这样想着,便将身体彻底交给了汹涌的暗流。

只是那股花香却越来越浓郁,商辞昼微微睁开眼睛,好像看到一尾卷着细纱的银鱼从水流那头飞速前来。

他的身影快过了流水,快过了碎石,就这么直冲冲的冲他砸了过来,商辞昼被冲的一愣,黑幽幽的眼眸中,看见那幻想中的人贴着石缝紧紧扣住他的手臂,遏制住了随波逐流的趋势,只是眼眶红的厉害,大颗大颗的眼泪直往下掉。

商辞昼平生第一次傻在了原地,胸腔缺氧的感觉叫他脑子难得转不动,只愣愣的看着容穆。

后者一言不发,好像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商辞昼感觉到自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拖拽着,硬生生的从逆流中穿了过去。

头顶的乳石接二连三的砸入水中,容穆只是闷头往前冲,半分没有察觉到顶部的风险,商辞昼根本不知道,他哪里来的这么一股力量带着两人穿过巨石底部。

走原路返回,当然要比那个不知明路的罐头洞穴好太多。

待二人冒出只剩下一丝稀薄空气的水面,容穆开口就骂:“商辞昼你能耐!你能耐了!”

终于确信眼前一切都不是幻觉,商辞昼猛地换过一口气,还没说话就看到正对着容穆背后,有一道巨大又尖锐的乳石被水流裹挟而来,他瞳孔骤然缩紧,猛地抱住容穆,脚底在石壁上点了一瞬调换了二人位置。

巨大的冲力从背后袭来,容穆只感觉两人被迫砸在了身后的巨石上,水流几乎是瞬间便淹没了刚刚那点幸运的能呼吸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