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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到医院门口,下了车,就听见一阵嘲讽。

“如今还真是了不得哈,让我们这些长辈集体在这里等你。”是爷爷唯一的女儿,陈默名义上的姑妈。

陈默冷眼扫过她,没说话,结果对方一下子就被惹火了,立马跳出来大声道:“还有,你那是杀人知不知道!我就不理解了,老头子为什么偏偏看得上一个在乡里养大的孙子,什么好东西最后都留给你,结果你倒好,拔管?你可真是个狼心狗肺的……”

“闭嘴!”杨跖忍无可忍打断,“那是医生的建议,爷爷目前的情况继续下去也只是徒增痛苦而已,姑妈说话还是想想再开口比较好。”

女人瞪着他,似乎忌惮杨跖在集团的地位,没继续。

“这话说得倒是挺轻巧。”姑妈的丈夫倒是跟着刺了一句,转头对着杨启桉夫妇说:“三哥和三嫂果然养的都是大孝子,一个儿子坐牢了,如今剩下两个都是一条心,也不知道将来等你们老了会是什么光景,至少,我们家那俩孩子可都没有这么硬的心肠。”

杨家零零散散也来了十好几口人。此刻大多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陈默一想到由着这些人决定爷爷的去留,他就真实地感觉到一阵恶心。

他已经做好了杨启桉夫妇站在杨家其他人那边,带头阻止的准备了,结果倒是让他意外。

周窈茕先开的口,叫了姑妈小名,“老人信任小默是这几年一直是小默陪着他,轮不上你评价。你不能因为自己丈夫的弟弟被我大儿子开除,就满嘴不堪入耳的话,也无视爸自己的意愿。”

姑妈那夫妻俩被噎得脸色难看。

杨启桉作为杨氏前任董事长,在几个兄弟姐妹当中还是有些话语权,如今在家事上,看了看大儿子,又看向陈默,几秒后才开口说:“不用理你姑妈,大家其实都商量过了,就照着你的想法来吧。”

陈默冷淡至极点点头。

转身往医院走。

身后传来两位叔叔的争执声。

“爸他真说过不用治疗那种话?那陈默才多大,他如今又不是杨家人,咱们全都听他的像什么样子。”

“那你自己去说啊,跟我嘀咕有什么用!”

“你就是个懦夫,不就为了陈默手里那点东西吗?他不姓杨你倒是让他吐出来啊!”

陈默脚步一顿,在石阶上转身。

居高临下看着底下的人。

缓缓开口:“你们今天来与不来,这件事都改变不了。我不管你们当中谁,带着什么样的私心,过了今天请律师还是对簿公堂,我都奉陪。但至少今天别再让我听见一句,我不介意自己姓什么,但到场的都挺在意杨这个姓吧,毕竟每年的集团分红也不少了,别得不偿失。”

下面的两个叔叔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拉不下面子,指责:“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威胁我们吗?”

“就是啊,你有什么资格?”

陈默面无表情,“我有没有资格,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是这个时候,路旁快速开来三辆车。

陈默认出最前面一辆是席司宴名下的,果然,他很快从车里下来。

杨家这边都安静下来,有些惊讶。

毕竟这些年席杨两家的关系越来越淡了,如果不是之前ua那次的危机,两家在生意上都没什么往来了。

如今席家竟然有人现身,还是新任继承人席司宴。

这点惊讶,在看见席司宴转身去了后面一辆车,从车上迎下来一位头发全白的老人时,到达了顶峰。

席司宴搀扶着席老太爷,站在那儿,席司宴开口说:“来送送杨爷爷。”

陈默知道他在对自己说,老人之间一辈子的交情,会出现其实并不意外。

意外的反而是杨家人,他们意外在关系疏远之后,为什么陈默反而看起来和席家的关系有些不一般。

杨家人快速迎了上去。

一一问候。

老人随和应付了几句,最后主动走到陈默面前,拍拍他的肩膀说:“我和你爷爷说会儿话,他这人体面了一辈子,走的时候也该体体面面的。好孩子,做得很好,你爷爷会感到欣慰的。”

陈默注视着老人,点点头说:“谢谢您。”

当天医院里的场景,不管哪个外人看了都得说一句老人有福气。

来的人多,哭天抢地,好像再心硬的人到了最后的关键时候,眼泪都变得真心起来,感人肺腑。

只有陈默,从头静默到尾。

看着老人瘦骨嶙峋的身体,陈默内心的压抑再添一层,同时告诉自己决定虽然难下,但他知道这场告别没有对错。

之后就是马不停蹄的葬礼。

爷爷的年纪算喜丧,他一辈子结交的旧友亲朋无数,杨家几兄弟在这件事上难得齐心统一了想法,必须大操大办,风风光光。

陈默住进了爷爷生前住的宅子,留下整理遗物,没有参与操办的过程。

遗物里,陈默看见了这几年每年老人生日和自己的合影,都被单独保存好好安放着,看见了老人随手留下的手记,诸如:孙子今天提醒了什么,有点啰嗦。诸如:别忘记告诉张嫂,给小默留宵夜,他今天加班。

大部分竟然都和自己相关。

点点滴滴,将这几年的时光化为实质。

最后告别那天,是个雨天。

陈默一身黑。

墓地里的人来来去去,走了大半,陈默打着伞,始终站在墓碑侧前方没有挪动。

他看见自己的名字也赫然在石碑之上,在密密麻麻的后代当中,不算显眼。

雨点噼里啪啦打在伞上。

察觉到身边多了个人的时候,陈默没有回头,只是看着石碑说:“高中那会儿我就从杨家离开了,可直到今天,我才算是真正和杨家没有了关系。”

陈默突然就有了倾诉欲一样,长时间没开口,让他声音有些哑,继续说:“只是这个过程比我以为的要久,也比想象中要难。”

“你面对得很好,一直都是。”席司宴肯定,他伸手拿下陈默手里的伞,把他那把挪一半遮到陈默头上,看着他说:“还有你父母挽回关系的态度很明显。他们在山脚等你,不过我知道你不愿意,已经替你拒绝了。”

陈默看向他,“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

席司宴丢下了那把多余的伞。

伞仰倒溅到了泥里,任由雨水冲刷,渐渐积蓄起带着污泥的水。

席司宴看了他许久,在说出那句:“在你原本的人生里,爷爷是不是早就离开了?”的问话,陈默突然就想起了那段早已远去的一生。

那个自己,从出生就注定了结局,人生如同一场漫长潮湿的大雨,没有什么雨过天晴。

连隔着轮回的他自己,都要把他忘记了。

忘记了高考那天的雨有多大。

忘记杨家别墅里常显拥簇的后花园。

忘记杨氏集团那栋大楼的冰冷。

也忘记了最初,榆槐村那条走向转折的路。

“是。”陈默说。

闪电劈开天幕,雨更大了。

席司宴的一切反常都有了解释。

自己都能重新来过,他知道了这件事好像也没什么离谱的。

陈默甚至没问他时间,走上前一点,取过席司宴手上另一把伞放下去,让所有的一切彻底暴露在白日之下。

雨直接砸下来的时候,陈默看着他说:“是,死于脑梗,没有受多大罪,从未曾进过icu。席司宴……他还是离开了,在多了短短的三年之后。”

席司宴被洞穿的心脏,彻底好不了了。

冷雨夹着寒风呼啸穿过,留下一片疮痍的荒土。那是“席司宴”再也找不到一个叫陈默的世界,也是带着浑身伤痕走到这里的,他的爱人。

那五年,怎么就还是分开了。

明明不一样了,却又还是留他一个人。

席司宴隔着大雨把人抱过来,抓他淋湿的头发,紧勒他单薄的腰,一遍遍重复:“那不是失去宝贝儿,三年不短,以后都不会了。”

半个小时以后。

山脚等待的豪车,等来了浑身湿透的两个人。

小林被吓死了,拿着伞急匆匆跑过去,“席总,陈先生,天,你们怎么淋成这样?”

陈默打开车门把席司宴推进去。

皱眉道:“把他平日里放后备箱的衣服取来,还有医药箱。”

“哦哦,马上!”小林一想到席总后背那大片伤,头皮一阵发麻。

等他三两下取了东西跑到前面,刚好看见席总扯了陈先生的衣服,而陈先生也在挣扎,怒声:“席司宴,有伤的是你。”

“早就好得差不多了。”席司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同时朝打开的车门外伸手,“拿来。”

“……哦,哦好的!”小林立马递过去。

他总觉得席总有点不太一样了。

具体也说不上来,大概就是他对此刻怀里的人的掌控达到了一种不容拒绝的程度。

小林不敢多问一点,也不敢看陈先生被剥得已经半裸露的肩头,直接关上车门跑远了。

只是心想这是在山上吵架了?陈先生不会吃苦头吧?

都说席总近来脾气不好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