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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清晰记得父母离世了,他一个人在路上走了许久,却始终没能找到回去的路,周围变得一片陌生起来。

有个中年女人的声音传来。

一张胖胖的脸,头发干枯,眼睛带着干涩的黄。她在大街上一把拉住他胳膊说:“你个小兔崽子,都跟你说你妈不要你了!你还自己往回跑!”

“你说话啊,之前居然还咬我,你怎么变哑巴了!”

岑景任由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拍在他自己的背上,很疼,但是他始终没有哭。

他想起来他小时候过得挺幸福的,父母感情很好,他长在一个健全且温暖的小家里。周末无论多忙,父母都会抽空带他去游乐场或者电影院。

他没有见过那么凶的陌生人,也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或者反击。

更不知道,他妈为什么会不要他。

他被中年女人抓回去了,里面关着很多和他一样大的小孩儿。

这里的小孩子都很怕他,见着他就躲,说他不正常。见人就咬,还莫名尖叫。

但是岑景自己知道他很正常。

这里人太多了,大人都很凶。

吃得不好,岑景还老是被找茬和故意排挤,一开始抓他的那个中年女人更是动不动就动手。

岑景很聪明,一个星期就知道怎么做才能避免挨打,还能不饿肚子。

他其实有点想家了。

就在某个暴雨如注的大晚上,他从那里后门的一小块有洞的墙边翻出去,这是他一早就踩好的点,他要离开这里。

然后他就在垃圾堆里捡到了一个人。

他看起来快要死了,身上到处都是伤,流了好多血。

岑景太小了,但是已经知道死亡意味着什么。

他没办法把人带回他现在在的那里。

最后就把他拖到了后边的桥洞底下,他其实也很害怕,哭着喊他别死。

他离开的计划彻底宣告失败,桥洞底下的人比他大,岑景每天半夜出去看他,给他喂水,两天后,人清醒了。

岑景一开始有点怕他,因为他基本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他。

不过岑景还是每天省下自己的食物和水,带出去给他。他不知道他叫什么,就一直喊他哥哥。

岑景有时候还是免不了挨打,然后对方发现了,会告诉他处理办法。发现他可能在挨饿,就把食物留下来递还给他。

岑景因为认识他有点高兴。

他有时候还半夜偷偷出去,和他一起躺在桥洞底下。

对方也不赶他走,但是很少和他说什么。估计也是觉得和他一个小孩子没什么好说的。

这样一直等到过去了大半个月,哥哥的身体好了很多了。岑景和他约定第二天同样的时间见面,因为他预感到他伤好后差不多快离开了。

还像很小的时候和父母约定那样,岑景让他不许赖皮,不能自己偷偷走掉。

然后当天晚上,岑景偷偷往外跑的事被女人发现了。他挨了好大一顿打,比之前都更严重,趴在地上起都起不来。

然后还被关进小黑屋里。

他想着明天白天得偷偷溜出去,不然哥哥该着急了。

结果半夜就听见了起火的声音。

他睁眼的时候已经被一阵浓烟包围,爬起来去敲门,却只能听见落锁的声音。

他想,完了,他要食言了。

画面再一转的时候,岑景又回到了上次梦里的那间病房,还是那几个医生护士。

其中一个女护士说:“既然醒了得让他多下床走走,睡了这么多天,这么小,当时还想要是醒不过来可怎么好。”

“还是刺激太大,一直听见他喊哥哥,还说什么着火了。”

“他爸妈那车后面可不是就着火了,还好警察去得快。”

“可他不是独生子吗?哪有哥哥?”

“可能远房表哥之类的吧。”

岑景有种自己跨越了一段时间长河,记忆被填满变得完整的感觉。

他以前不觉得几岁的记忆记不住是什么大事,原来他记得很清晰,只是忘了。

忘了父母的模样,忘了那段睡梦中离奇到过于真实的记忆,忘了那个人。

他记得那条从福利院后面通往桥洞底下的小路,记得怎样艰难地拖着大了他不止一倍的人在大雨里前行,记得每一个不顾他阻止非要贴着他挤睡在他身边的深夜。

那样毫无保留的信任对现在的岑景来说有多不可思议,他自己都难以想象。

因为在一个全然陌生的世界里,岑景救了他,而对方给了他安定感。

他们都摇摇欲坠,却又紧紧相依。

岑景错过了和他见面的那个约定。

忘记了这一段过往。

而另一个人在很多年后,出现在了一本书里,有着相同经历和过去。

只是身边换了一个人。

他为了那个人曾倾尽全力,为了他结婚,为了他不介意让全天下都知道他的婚姻如同一场笑话。

岑景开始不确定。

他所经历的和他从书里看过的内容,究竟是不是同一个。

因为除了名字,没有任何不一样。

岑景到底是没有分析出最终结果,就睁开了眼睛。

他跟医院真有缘,不止梦里总见到,很多次睁开眼也在这样的地方。

胸口的疼痛还是存在,但是已经缓解了很多,手也上过药。

单人病房,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岑景撑着胳膊半坐起来,发现外面天光大亮,挂钟显示时间,中午十二点。

岑景按了床头铃,一分钟后进来一护士。

笑着道:“醒了?你可昏睡了十几个小时了,问题不大,断掉的肋骨没有戳到脏器,接下来安心修养就可以了。”

“跟我一起被送来的人呢?”岑景问。

护士:“跟你一起的?没有啊,我们医院就只接收了你一个车祸患者。”

岑景愣了一下。

然后问:“那卫临舟呢?”

护士想了想:“你说的是市一医院的那个卫医生吧,我们这里是第三医院。”

岑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不对。

所以试探着问了一句:“我在哪儿出的车祸?”

“距离東城百里外的一处弯道路段啊。”岑景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对方似乎也意识到他的不对劲,接了一句:“你先生似乎对你非要跑这一趟觉得不满呢,入住是让助手来处理,你醒了就好好打电话解释一下吧。岑先生?岑先生。”

岑景快速回神,问了句:“能麻烦把手机给我吗?”

作为一个经历过不止一次这样穿越经历的人来说,岑景感觉自己应该没有什么是不能接受的。

不过在岑景听见手机里传来的那声,连丁点受伤痕迹都听不出来的喂的时候,还是没忍住骂了声艹。

贺辞东:“骨头断了都让你学不会安分?”

岑景听见这话都能想象得到他一脸冷静,微微不耐烦蹙眉的表情。

岑景舔了舔睡太长略显干的嘴唇,说:“贺辞东,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什么?”

他问。

岑景:“你我要都死在车祸里,那真是一了百了。”

大家都痛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