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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百孙院还是郭家, 都免不了有旁人在,最后他们把说话的地点约在李泌住处。

李泌从小研读黄老、庄列之学,住处瞧着比别处清冷许多, 走进去没多少生活气息,只桌上摊开的数卷书显示出有他这么个人住在里头。

三娘住得近,常过来与李泌一起读书, 对他这边的陈设一点都不陌生。

她坐下好奇地看起了李泌写在书上的批注。

李俨兄弟俩过来时,瞧见的便是李泌坐在一旁煮茶,三娘捧着卷书在细读,画面瞧着静谧又和谐。

李俨顿住脚步。

李泌注意到他们的到来, 起身迎他们入座, 吩咐仆从都退到外面去守着。

三娘也把手头的书放下了。

四人相对而坐。

李俅向来是憋不住话的,一坐定便和李俨说明来意:“哥你最近不对劲, 我们都看出来了。”

李俨目光从他们三人面上扫过, 看到了李俅的急切、三娘的关心以及李泌的……冷淡和冷静。

李泌七岁就因通晓《易象》入宫面圣、以巧妙的应答得了神童出身,偏偏对谁都不甚热切, 仿佛天生便游离于俗世之外。他年纪分明只比他们稍长几岁, 却被宰相张九龄称呼为“小友”,足见他天资到底有多高。

若不是弟弟和三娘开口,李泌应该不会腾出自己住处来安排这次聚会吧?

本来李俨辗转反侧将近半个月了,心中始终惶惶然不知该如何是好,此时却莫名把小小的背脊挺直了。他兴许没有李泌这样的好天资,可老天让他早早预见那些还未发生的惨祸, 是不是也对他有所期望?

三娘察觉李俨的转变,也跟着坐直了身体, 与她们三人提前商量好的话讲给李俨听。

今天他们在这里说的话,除了天知地知, 只他们四人知晓,再也不会入旁人之耳。如果是很为难的事,可以说出来让他们一起想办法;如果是很难过的事,他们也可以为他分担一点儿,兴许只要说出来就会好多了呢?

李俨对上三娘乌亮的眼睛,知道她肯定会说到做到,李泌与他弟弟也肯定会信守承诺。

他想到这些天的辗转难眠、想到那一次次凭借自己很难改变的灾祸,终归还是动摇了。

李俨捧起自己面前的茶饮了一口,温热的茶汤滑入喉咙,温暖了他的喉管与整个胸腹。他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出困扰他多日的那些“梦境”。

若是把这些梦境排个先后顺序,最先发生的应该是“一日杀三子”,接着发生的会是“父夺子妻”,最终大唐迎来的便是那场巨大的劫难。

更多的他暂且还记不起来。

可以推断出来的是倘若前面两桩荒唐事当真发生了,后面会出现那么可怕的动乱便不足为奇了。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现在的问题在于前面两桩事都还没发生,他们无从知晓这个“梦境”的真假。

李泌耐心听着李俨的讲述,没有第一时间发表看法。

三娘也听得很认真,没有把李俨的话当成儿戏。她等李俨讲完了,还思量许久才说道:“你都梦见了,应当把它当成一种警示才是。”

李俨抬眸看向三娘:“你不觉得是我想多了吗?”

三娘说道:“贺学士曾教过我,做事应当像下棋那样提前把最坏的情况都考虑到。我们只有把各种糟糕情况都想明白了,才不至于落入被动局面。”

贺知章闲暇时偶尔会邀她下棋,随口教她些为人处世的道理。

虽贺知章只是不经意地提及那么几句,三娘还是全都记得牢牢的。

李俨微愣,回忆起自己学棋的经历。

下棋似乎真的是这样的,你每走一步就该想得清清楚楚:下一步对方会怎么走?对手可能会借由哪些位置困住自己的棋?只有确定自己的棋都守得住,才能安心去思考怎么落子去蚕食对方的棋。

三娘继续说道:“所以我想,既然知道了有这种可能性,那就把它当成真的来对待不就好了?”

李泌转头看向三娘,她年纪分明还这么小,说话做事却都极有章法,眼神更是澄明通彻,叫人不由自主便生出种由衷的信服来。

这样的小孩怕是几百年都挑不出一个来。

李俨也被三娘说服了,只是他还是没什么好主意,忍不住追问:“那我们该怎么做?”

这可把三娘难住了,她平时主意挺多,可都是在琢磨该怎么玩耍,哪里知晓该怎么应对这种局面。

事实上李俨梦中那些惨祸令她既震惊又不解。

都说虎毒不食子,他们圣人明明待人挺和气的,怎地会做出“一日杀三子”那种事?

接着她又想到那个犯了错后被李隆基亲自下令杖杀的侏儒。

皇帝对待自己的孩子也是这样的态度吗?喜欢时便捧在手心爱若珍宝,不喜欢时便随意往地上一摔,哪怕摔他个七零八落也毫不惋惜。

三娘也拿不出特别好的主意来。

她只觉得如果可以还是不要到旁人的掌心去为好。

不管对方是皇帝也好、是王侯公卿也罢,想法和做法肯定都是差不多的。

可太子已经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根本就无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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