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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枝随便裹了件外套就下楼了,拎着那几只小乌龟。

到了大堂没看见人,她双手推开大堂的门,一眼就看见站在门外的人,双手插在上衣口袋里,黑色的棉衣外套,外套肩膀上还有落雪。

她愣了愣。

此时一阵夹杂着冰雪气息的风吹来,她小小地打了个喷嚏,抬起头借着酒店门口的橙黄灯光,才发现外面确实是下雪了……

不知道他从哪儿来,大概走了一小段路。

她打喷嚏的声音让原本背对着她站的人回过头,看见就穿了个外套、里面明显是睡衣的小姑娘傻站在酒店门前,胳膊肘上挂着三只绿油油的王八,这会儿正用另一边手轻轻揉鼻尖,一双水汪汪的眼睛一边懵懂地望着他——

酒店大堂外橙黄的灯光在她的头发上度了一层光晕。

她乖乖地站在那里,仰着脸望着他。

“怎么穿这么少?”

男人的嗓音微低,带着一丝丝疲惫的沙哑,融入冰雪中,却显得异常的温和好听。

单崇今晚和背刺他们出去喝了点,不多,没到醉的程度。

回去的路上,没喝酒的老烟开车,他正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就收到小姑娘的信息。

看了眼,原本是想要让她自己带走或者扔掉,但是放下手机,想了想,他还是缓缓睁开眼,回了她那两个字。

于是才有了现在的见面。

眼下,他眉眼不似白日里凌厉。

与那个拎着她脚踝把她拖过来拽过去的人判若两人。

卫枝动了动唇,却什么也没说,随手紧了紧穿着的外套,向着男人走了两步,顶着外面满天的飘雪,沉默地把乌龟交给他……

男人随手接过。

她看着小乌龟从她手肘一点点滑落,最后一点绑带轻轻扫过她食指的指尖,然后完全脱离。

此时,一粒雪珠飘落在她的睫毛,她感觉到一丝丝冰凉,眨巴了下眼。

于是雪珠滚落,融化成了一滴水,湿润了她的眼睫毛。

她深呼吸一口气,说:“好了。”

可能是天气太冷了,吸入冰凉空气时,她明明感觉到自己的肺部都在颤抖……好在开口时,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什么端倪。

男人拎着乌龟站在那歪着头望着她,看雪花逐渐落在她的发梢,想了想,唇角翘了翘:“嗯,回去吧,我看你进去再走。”

一样的话,曾经也发生过,那时候卫枝也没怎么当回事——

可是也许是今天雪具大厅前的夕阳太昏沉。

也可能是今晚的落雪发寒得太到位。

要么干脆就是别的什么原因吧……

破天荒地没有一步一指令,转身就离开,她站在原地没动,缩在外套下衣袖下的手悄悄握成了拳。

闭了闭眼。

她终于还是接受了一个现实——

就算是雏鸟情节吧。

原本是没什么的。

直到乌龟物归原主的那一刻,她清醒地意识到这十天在这冰雪之城的生活,无论喜怒哀乐,都真正的结束了……

有什么东西正在崩塌。

那也只与她有关。

而她的离开不会在这小小的雪城激起半丝涟漪,明天太阳东升,落雪依旧,山顶雪场的雾凇又会迎来很多慕名前来的人……

会有很多很多的人抱着雪板钻进野雪区拍照打卡,谈天说笑,雪场依旧热闹。

突如其来的想法毫无理由,没有逻辑——

只有她被留在了明天的昨日。

她无论如何没有办法像下午那样迈出冷静的步伐离开,抬起手,拂掉了睫毛上落的雪花,说:“以后是不是不会再见面了?”

说出口可能就有点后悔。

也不知道会不会遭到嘲笑,然后被当做一个笑话分享……

可是脑海里的画面走马灯般蜂拥而至时,她根本没有思考与组织语言的缝隙——

他教她穿鞋。

他教她穿板。

他跟在她身后,教训她的视线,提醒她的动作。

他跪在地上,一次次将摔倒在地上的她拉起,然后自己在若无其事地拍拍膝盖上的雪站起来。

他膝盖顶着她的雪板,一只手压着她的雪板,另一只压着她的脚,告诉她什么叫拧板。

他站在雪具大厅前,摘掉她的地摊货雪镜,将手里的M4雪镜戴在她的眼睛上,告诉她,以后就不用天天在缆车上擦雪镜的雾气了啊……

或许滑雪本身就是这样的,每一个初学者,都曾经是这样被师父手拉着手带着推坡,带着入门,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

可是她没有办法把自己归入人海之中。

夹杂着雪的夜风都吹不醒她发热发胀的脑子。

“不会。”

男人沉稳低磁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只要你想到滑雪,就可以来找我,冬天有张家口崇礼、新疆阿勒泰,夏天有广州、成都、哈尔滨融创。”

她茫然地抬起头。

男人摘了手套,用还带着余温的指尖,不亲密也不逾越地在她眼底轻扫而过。

“会再见的。”他说,“所以,别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