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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要我逐一解释?◎

崔寄梦很诚挚地点头。

谢泠舟见她这般笃定, 便从袖中将那张纸掏出来,自己先看了一遍,面上毫无波澜, 将纸递给崔寄梦。

他神色无恙,想来是可行之法, 崔寄梦放心接了过来, 边看边轻声念出:“凡将合阴阳之方, 握手, 出腕阳……上灶纲, 抵领乡?”

这些当是穴位,她不通医术看不懂,只好继须往下读, 越读越觉怪异,随意扫到一行字,“八十、九十、百, 出入而毋泻……”

若在以往, 她是看不懂的, 但那些梦里,他教她教得过于耐心了, 崔寄梦念到这一句就明白了, 手猛地一抖,纸张飘落在地, 她甚至不敢去捡。

眼前伸过来一只修长白净的手, 将那满纸的荒唐捡了起来。

她愕然望着谢泠舟, 又迅速低下头, 他似乎不认为这些东西有何不雅, 还抬眼无比从容地看了她一眼。

“是看不懂么?”

“嗯……”崔寄梦摇摇头, 再猛地点头,然而烧红的面颊出卖了她。

谢泠舟淡淡问:“那还要做么?”

崔寄梦只觉大表兄这句话好像在嘲讽她方才的无知,难怪那道人听到她问可是一定要成婚才能做时会给出那样的回答。

回想方才那通无知且狂浪的话,她肠子都悔青了,装傻充愣道:“我连读都读不懂,太深奥了,还是算了罢。”

谢泠舟眉峰略动了动,面上仍一派正经:“可需要我逐一解释?”

逐一解释,这种事如何逐一解释?难不成他要想梦里一样,边解释边示范?

崔寄梦浑身软绵绵的,脑子里竟有个疯狂的念头,不如试试?

她被这念头吓到了,脸几乎要埋到脚下了,又羞又恼,大表兄明知道这写的是什么,为何还要故意问他。

没想到清冷的人,捉弄起他人来,也很要命,她从前都错看他了。

崔寄梦暗戳戳想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时,谢泠舟却再次发问:“那表妹不会因那些梦困扰?”

谢泠舟这样问她,好像只有她觉得困扰,也是,他克己禁欲,对着这张纸毫无波动,想来心志坚定,梦境对他造不成困扰。

可是她不行,之所以要寻求解决之道,不仅因为她有婚约,更因为她不愿意自己成了个受霪欲支配的人。

可她突然发现,若道人说的没错,他们做的是未卜先知的梦,那这便是个死局。

要破解、不让梦境成真的法子就是照着纸上的做,可若真照做了,梦里的事岂不就成了真?可若不解决,放任梦境侵蚀现实生活,不也后患无穷?

从她八岁和二表兄定下娃娃亲起,祖母就照着谢家妇的标准培养她,如今外祖母家中也已把她看做二表兄未来妻子,她也能感觉到二表兄心里有她。

她无法接受自己让长辈们失望,更无法在二表兄身侧梦到和别人媾l和。

况且对她而言,没有比谢家更好的归宿,她生来胆小保守,只知道照着长辈铺好那条稳妥的路,让她自己去闯,她怕自己阅历浅,根本无法分辨好坏。

谢泠舟将她脸上的情绪变化看得真切,猜出几分她的担忧。

她实在脆弱,事已至此,他不忍心再让她迷茫乱闯,陷入不安之中。

“其实也有别的法子,让你成婚后不会因为与我的那些梦而对不起未来夫婿,更不用担心夫家没有谢家稳妥。”

这法子便是他来娶她。

可崔寄梦压根不会往他想的那处去想,谢泠舟在她眼里清冷高洁,不食人间烟火,嫁娶之事与他无关,或者说她觉得他必定会喜欢一位和他一样清冷孤傲的女子,这样才像一对神仙眷侣。

但她对他深信不疑,觉得他定有十全十美的法子,眼里重新有了亮光,身子往前倾了倾:“什么法子?”

谢泠舟定定看着她。

她则屏息凝神等着他开口,想从他话里寻求一个出路。

马车车窗忽然被敲了一下,一个熟悉的声音传过来时:“是兄长么?”

竟是二表兄。

崔寄梦被吓得一颤,白了脸色。

她和大表兄出行,本就心虚,连不知情的路人多看他们一眼她都有负罪感。

倘若二表兄发现自己的未婚妻子和兄长瞒着众人单独出府,还同乘一辆马车。

他会不会误以为他们有私情?

车外,谢泠屿又敲了敲窗:“兄长?”

崔寄梦掌心渗出冷汗,她往马车角落里靠了靠,想把自己藏入车壁里。

短短一刹,脑中预想了诸多画面,再过一会,二表兄会打开车门,发觉她和大表兄藏在车里,会以为他们之间有见不得光的关系,他脸上会露出厌恶的表情。

当年阿娘也是这样,中了药和爹爹亲昵,被自己未婚夫婿当场撞见,而后从云端跌落泥潭。

可阿娘是中了药身不由己,她没有中药,他们会不会认为她纯粹是品性不端?阿娘还是谢氏嫡女,尚且毁了一生,她身后无人,若谢家也摒弃她,她要去哪儿?

谢泠舟看着角落里后背紧贴车壁的少女,她心里的枷锁比他想象的还要重,他用眼神安抚她,低声说:“别怕,我来应付。”

崔寄梦额角都渗出了汗,无力地点点头,眼里依旧茫然惶恐。

谢泠舟挪了挪位置,高大身影将崔寄梦遮住,而后将马车窗帘掀开一角:“是我,二弟有事?”

“无事,只是见到兄长身边小厮,纳闷兄长怎不乘府里的车,要换个不起眼的小马车,莫非要去做什么不能被人知道的事。”

谢泠屿一贯以调侃兄长为乐,这种又害怕对方,又要在对方底线上试探的感觉让他乐此不疲。但看到兄长冷冰冰的目光望过来,他还是高估了自己胆气,收起不正经的笑:“兄长也是来求仙问道?”

谢泠舟:“也?”

谢泠屿讪笑:“我与同僚相约出来狩猎,想起先前阿娘说这道观很是灵验,表妹又总是做噩梦,来替她求个护身符。”

说着笑容顿无,忽而凝眉,是他忘了,阿娘让他来道观是在前几日,他和阿娘尚不知道爹爹的心思。

可如今他知道了,自己和表妹的亲事只是爹爹为了圆自己遗憾,他若是继续娶表妹,阿娘受的那些委屈算什么?他又算什么,爹爹可有为他考虑过?

谢泠屿打消了去道观的念头,勉强笑笑:“兄长要回府么,不如一起?”

谢泠舟余光看到崔寄梦抖了抖,冷淡回绝了堂弟:“我还有事,二弟自便。”

说罢唤小厮:“走吧。”

谢泠屿正有心事,也无心调侃兄长了,只说:“兄长先忙,回见。”

马车驶离山下,崔寄梦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全身紧绷地缩成一团,像是负隅顽抗的困兽。

谢泠舟摸了摸她发顶:“没事了。”

崔寄梦这才动了动,方才一番,她整个人没了劲,瘫软地靠在车上。

马车内略显昏暗,但谢泠舟仍能看清她的神情,她在愧疚,自责。

不止是因为害怕被误会,而是得知二弟方才还在牵挂她。

谢泠舟眉间越发凝重,原以为她是既不想对不起二弟,又害怕重蹈姑母覆辙,想对她说既然如此,只要他替她解除婚约,再娶她进门,一切便迎刃而解。

但他想得简单了,表妹内心的枷锁不止礼教这一道,还有良心谴责。

她过于珍视他人善意,不愿辜负对她好的人,更不愿打破现下的美满,哪怕她也知道这只是表象。

若她只是怕违背婚约会越礼,他有法子让她全身而退,但后者……

除非二弟先放弃她,否则只要二弟继续对她好,崔寄梦就会因为不忍心,会想方设法断去和他在梦里的那点联系,安安分分成为二弟的妻子。

“方才……多谢表兄。”崔寄梦打断他的谋划,她已平复下来,问他:“先前您说还有别的法子,是什么法子?”

谢泠舟淡道:“我方才再三权衡过,那个法子目前暂不能用,不提也罢。”

崔寄梦却一心想尽早摆脱梦境,不用受内心折磨,哪怕只一线希望也愿试试,小心追问:“表兄不妨说来听听?”

谢泠舟敛神正色:“我先前想,既然这些梦是因落水而生,再落一次水,会不会有用,此法不妥,若真是那湖里有不干净的东西,只怕再落一次水,表妹性命堪忧。”

他只是在吓唬她,见崔寄梦面色煞白,又追问:“莫非表妹真要一试?”

“不!”崔寄梦脱口而出,讷讷道:“我还是寻求别的法子吧。”

谢泠舟反而后悔了,她的性子,指不定真的走投无路了会病急乱投医,便说:“还是那句话,我来想办法,表妹别轻举妄动,以免伤了自己。”

他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发顶,像她平时对别叫那样,这动作自带疼爱的感觉,让崔寄梦恍如回到幼时被父母宠溺的时候。

她姿态越发乖巧了,像那只小雪猫一样:“多谢表兄,我会的。”

到了茶馆,二人道别后,崔寄梦下马车换乘谢府的车赶回府里。

而崔寄梦走后,谢泠舟回到茶馆的雅间稍坐了一会。

云鹰鬼鬼祟祟溜了进来:“公子,属下已打点好了,那道士绝对不敢将您雇他哄骗表姑娘的事透露半个字!”

“好。”谢泠舟手指在几上敲了敲,若有所思看着他:“还有一人需要封口。”

“谁!”云鹰肃容,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属下定会做得天衣无缝!”

谢泠舟眉峰略挑:“你。”

云鹰没料到是自己,后脊梁发凉,缩了缩脖子:“属属属……属下就算了吧……”

见公子没有进一步的打算,他松了口气,忙出谋划策:“公子,接下来的事属下倒是有些主意,您不是要去秋狩嘛,话本上每逢孤男寡女坠落山崖,英雄救美后就会被困山洞,黑灯瞎火,担惊受怕,届时表姑娘一定会将您抱得紧紧的,您看,要不要属下去安排安排?不过属下有些担心公子,此法虽屡试不爽,但有丢命的危险……”

他眉飞色舞,越说越起劲,谢泠舟并未打断,只垂眸抿了一口茶。

“你该担心担心你自己。”

幽冷的目光扫过云鹰脖颈,少年只觉得颈上一凉,捂着脖子退了出去。

茶室内再度恢复宁静。

“哄骗……”这两个字眼从舌尖碾过,有了些暧昧的意味,谢泠舟兀自轻笑。

他将袖中的纸张掏出,逐字逐句念过去,想起今日在道观扶住她时手上比梦里更盈盈一握的腰肢,眸色愈深。

她暂时读不懂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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