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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皇子冷冷笑了笑,并不回答她的话,径直走到武卫将军跟前:“将军忘了此前答应本宫什么?”

武卫将军一拱手,模样冤大头似的:“臣先前答应将殿下引荐的几位能人收入麾下,是因那几位都能干,可臣也不知道他们几个是来干这事的啊!臣一心效忠于陛下,苍天可鉴啊!”

二皇子冷道:“莫非将军忘了,您和崔乡君一个是成义王义子,一个是成义王外孙女,有何资格谈忠君?”

殿内众人哗然,更是忐忑。

武卫将军却一挠头:“殿下,您可不能瞎说啊!成义王哪还有什么后人?当年成义王的案子可是先帝亲手审理的,先帝他老人家能有遗漏?至于臣,臣的确是成义王义子,可臣一直对陛下衷心耿耿,陛下也说过用人不疑,陛下,您是相信臣的衷心的啊!”

皇帝颔首:“是,朕相信他们,否则也不会派崔乡君给武卫将军传信。”

话说到这份上,在场宗亲贵族哪能不明白?悉数倒戈:“陛下圣明!”

二皇子凝眉思忖许久,忽而了然,苦笑道:“父皇这招请君入瓮实在高明,儿臣远不能及。”

皇帝看了他一眼,虽有失望,但并无过多责备,沉声下旨:“传朕旨意,王中书身为外戚、与成安郡王等结党营私,教唆皇子谋反,押入天牢严加审讯!王贵妃教子无方,纵容母家擅议朝政,褫夺妃位,入冷宫思过。至于这个逆子,受人蛊惑欲行大逆不道之事,婚约及婚事取消,褫夺亲王封号,即刻押回皇子府,从此不得出府半步!”

崔寄梦虽不懂朝中局势,但从二皇子方才那句话,她隐约猜到陛下当早就察觉到二皇子的异动。

如今陛下将矛头都指向拥护二皇子的人,对于二皇子,只说“受人蛊惑”并拘禁,显然是想留二皇子一条生路。

被押在一旁的王贵妃忙跪行过来,含泪抓着二皇子袍角:“孩子……千错万错都在我,你快、快同你父皇认错啊!”

二皇子却并未谢恩,仰面大笑,这笑里自嘲,有无奈,亦有不甘,他越过众人,无所畏惧地直视高高在上的君父:“什么受人蛊惑?儿臣的手段和野心,皆是父皇一手教出来的,自然是在效仿父皇,只可惜儿臣终究不及父皇。”

在场诸人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话,皆倒吸一口气,低下头假装没听到。

皇帝目光愈寒:“来人,把这逆子给我押下去,严加看管!”

二皇子及其一众党羽很快被押了下去,皇帝颇为疲倦,揉了揉额角:“武卫大将军救驾有功,但此前因失职致使禁军混入图谋不轨之流,功过相抵。至于崔乡君,今日你传信有功,朕特许你提个愿望,想好了再来见朕吧。其余事由,该追究的,该善后的,明日早朝再议,散了吧。”

短短几个时辰,来赴宴的皇亲贵戚们经历了此等变故,能走出殿外的皆是腿脚发软,都在庆幸幸好没有贸然倒向二皇子那边,牵连亲眷。

崔寄梦亦是双脚发软,迈下台阶时险些踩空,身侧伸出一只手扶住她手肘。

她很熟悉这双手,轻唤来人:“表兄。”

虽在人前,但这次他们并未过度避嫌,谢泠舟安抚她:“一切都过去了。”

“嗯……”崔寄梦鼻尖发酸,这段日子过得恍如一场噩梦,尤其是这一个晚上,虽说一切还算顺遂,但却是她十七年人生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晚。

谢泠舟隔着袖摆悄悄攥紧了她的手臂,低声道:“经过今夜动乱,朝中想诸事繁多,我估计要忙上一阵,一会先送你们回府,再回衙署。”

她不忍他来回奔波:“不碍事的,表兄,我随舅舅舅母回去便好。”

谢泠舟却不答应,笑了笑:“不一样,我答应了要带你回家。”

原先被压抑的、不能宣泄的情愫被今夜这一番动荡暂时压了下去,二人内心竟出奇平静,只相视一笑。

马车上,谢家众人皆是后怕,但顾及王家是王氏母家,并不多言。

王氏是已嫁女,不会受王家牵连,但今日闹出这样的事,母家定会受牵连,王氏怎能坐得住,捂着脸哭了一路。

但这种事众人都无能为力,谢执劝道:“后来王家二爷也站出来坚定拥护陛下,但愿能减轻几分罪责。”

再减,这也是伙同皇子逼宫的大罪,即便王家俯首认错捐出家财,只怕也免不了一个流放的结局,王氏抱膝痛哭失声,二房几个孩子亦不好受,谢迎鸢声音发颤:“飞雁表妹会不会有事……”

王氏最疼爱这个外甥女,此刻听到,也慌了神,后悔不迭道:“早知如此,当初不如让这孩子嫁给阿屿,至少能躲过一劫,飞雁这孩子那么好那么年轻……”

谢泠屿想了想:“其实倒是有个法子,只是不知有没有用。”

“什么法子?”王氏抓住儿子的手。

谢泠舟看一眼崔寄梦,见她亦面露忧色,接过话:“□□皇帝在位时,曾有一条旧律,已定亲之女不受母家牵连,如今正值旧律新律并行之时,新律虽无此一条,但旧律并未完全废止,兴许可以一试,但需视情况而定,且如今时间紧急,若有意,需当即行动。”

罪不及已嫁之女是必然的,但眼下情形,显然成婚是来不及了,定亲虽也来不及,但定亲一事只要两家同意,自有说辞,这法子之所以少有人用,是因世人多趋利避害,女方家中若摊上罪名,多数人会借机解除婚约。

但谢泠屿对王飞雁本就有愧,如今情形,设法救人才是当务之急。

况且,当初因武卫大将军与崔家关系而动摇时,他曾深深鄙夷过自己,即便他对王飞雁无男女之情,但如今能不顾利弊得失救一个人,何尝不是他自我救赎的机会?

谢泠屿当即叫停马车:“无论如何,总得试一试。”

“我也去……”王氏忙拉住他,妻子儿子都去了,谢执自然也跟着去了,其余人等则继续回府。

谢府前,谢老夫人早已收到长子传信,正拄着手杖,在府门等候。老人满头华发被灯笼的光映成了暖黄的颜色,见马车缓缓归来,外孙女在长孙搀扶下下了马车,苍老眼眸中溢出热泪来。

一路上,崔寄梦都很平静,在见到外祖母时,心里好似有什么落了地,她疾步上前,扶住谢老夫人的手。

“外祖母,我回来了……”

一年前,她初到谢府,因误会外祖母不肯原谅母亲,又担心崔家落败不受谢家待见,见到外祖母时万分忐忑。

当时老人家对她说的第一句话便是:“孩子,你总算回来了啊……”

正是那句话让她不再忐忑,如今一年多过去,不知不觉中,她已不再像从前那般总是患得患失,逐渐融入曾经让她望而却步的繁华京城。

偶尔也能抛却怯懦,勇敢一把,这些日子尤其今晚做出的决断,换做从前那个随波逐流的她,估计想都不敢想。

祖母走后,她曾经为再也无人等她归家而失落,如今不仅有人等她回家,问她“回来了?”她也能万分踏实,笃定这里就是她的家,道一声:“我回来了。”

谢老夫人抱住了她,像一年前那样痛哭失声:“孩子,这些日子让你受苦了啊……是外祖母没能护好你。”

崔寄梦亦哽咽了,紧紧抱住老人,摇了摇头:“外祖母别这般说,我没事,不仅如此,经此一事还历练了不少。”

“是啊,今日我等都被围困殿中,可是梦丫头乔装出宫搬来救兵。”谢蕴亦上前宽慰。

“是嘛!”谢老夫人纳罕道,哄孩子般,“咱们梦丫头可真是足智多谋,只可惜我不能亲眼看到!”

崔寄梦哄着老夫人:“那回头我和祖母细细说来,可好?”

谢老夫人连声道好,拍了拍她手背:“好孩子,你这些日子担惊受怕,今日又干了那样一番大事,可得好好歇息歇息,明日后日都不必请安了,养好精力,外祖母等着听你的故事!”

说着话到了前院的岔道口,老人拉过长孙,把崔寄梦推到他跟前:“好了,团哥儿快送梦丫头回去吧。”

谢泠舟顺势虚虚扶住她,“祖母好生歇息,孙儿和表妹先回了。”

此前谢泠舟将崔寄梦被胁迫的事告诉了谢老夫人及谢蕴,又有了今日之事,谢府其余人也都猜到她心里有苦衷。

三个月前谢老夫人本就有意撮合崔寄梦谢泠舟,在场几人见二人相处起来和睦自然,很快明白这事八成是妥了。

谢迎鸢收起因外祖家获罪而生的不安,刻意缓和氛围,笑道:“兴许过一阵就都得改口了呢!”

谢老夫人轻嗔:“表妹变长嫂,你到时候可就得听梦丫头的话了!”

直到走到杏林里,崔寄梦脸还是热的,正是四月盛春,杏林里的花开得热闹,园子一角零星点着几盏灯笼,昏暗朦胧,照得整片林子里像是落了一地的雪。

她悄悄勾住谢泠舟手指,望着一个岔路口:“初识时,好几次见你都是在杏林,你可知我当时想的是什么?”

谢泠舟还记得她做的那个梦,含着笑,眉梢轻挑:“我真好看?”

“那是第一眼的念头。”崔寄梦故作神秘停了下来,绕到他跟前,“后来我还想了别的,表兄猜猜?”

谢泠舟俯下身凑到她跟前,“表兄愚钝,猜不到。”

崔寄梦凑过去在他耳边轻声告诉他,本以为他又会像以前一样开玩笑说她目无尊长,可他只是安静地看着她。

昏暗的光远不足以让她瞧清他神色,疑心他又在想什么坏主意,刚想逃,就被轻轻推到一旁的树干上。

谢泠舟将她圈在双臂和树干间,语气漫不经心,却让她的心怦怦乱跳。

“表妹有此愿望,我怎能不替你实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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