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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属下垂手回道,“天刚黑就亮了,属下看过了,里面竖了毕总督的巡按旗,但没看见毕总督,而且毕总督带去的人也基本没见着,全是漕运打扮的人在里面晃。”

娄文宇边听边看,见都同他说的一样,心中不由暗暗叫苦,暗忖:别不是叫漕帮那伙子人给拿了吧?隔岸点火示威?这下子完了。

他坐镇保川府也六七年了,每年年底到来年年头这段时间,他都得提着心过,旁人都在高高兴兴的准备年节,只他得时时关注着江对岸的动静,但有过去的人跳江泅水,他这边就得安排强弩接应,甭管接过来的是尸首还是活口,都是一次跟江对岸打拉锯战的开始。

有时候他都疑惑关于太上皇的传说,就江州这情况,根本不像太上皇的作风,从小他在北境里听见的,都是太上皇杀伐决断的战事传闻,就没有被人威胁恐吓的可能,就江州这作死的风格,放别的州府,早开剐了。

只他这质疑也不敢问出来,不然一准得挨他爹削,用他祖父的话说,他爹就是太上皇的绝对拥拓者,没有太上皇提携,他爹还是纨绔二世子呢,他们娄家可能得败他爹手里,就因为太上皇觉得他爹口才好,很会歪理邪说,于是,在一次跟凉羌打战和谈中,把他爹丢进了使节队,这一丢就丢出了个礼部高官来,他们娄家也正式在北境展露头角。

娄家作为新朝成立的中坚力量,事事与新皇看齐,凡有需要用到娄家的地方,都义不容辞的向前,这保川府地处中枢要道,坐镇府台府的出自武氏皇族本家里的一位将军,娄文宇作为文官,被派来打辅助,担任保川府同知。

整个大宁朝,也就只有保川府的府台是位武将,且有辖制左右三个州府兵的权利,是江州但有异动,就能立刻进入战备状态里的一种布局。

他有时候盯着江州烦了,就巴不得江州搞些事情出来,好叫他家府台大人招集兵马冲过江去,可惜江州那帮人很会掐分寸感,每次都闹些不疼不痒的事出来,叫人一口气闷在心里,咽不下又出不来,就很憋屈。

突然,娄文宇不动了,重新将舶来长镜移回之前扫过的地方,就见一穿着朝制护卫服的人,站在一个架子搭建的台上不断挥舞手中小旗,他透过长镜镜头仔细盯着看了好几遍,终于确定,这是他们大宁军军制旗语,每一个动作都很标准,绝不是照猫画虎弄来骗他们的。

这得亏了他从小长在北境,要换一般文官来,指定不能立刻认出这种旗语,原独属于北境兵的战时传令语。

娄文宇立即伸手去抓旁边的属下,“快去,快去叫武将军,告诉他,毕总督让他纠集兵马准备过江……等等,回来,快,先去江边上把藏匿的弩箭手叫回来,别叫他们把人射了。”

那属下愣愣的被推下瞭望台,等理清了意思,忙撒脚先往江边跑,一扭身进了处芦苇荡,踩着铺在江边沿上的茅草断枝,学了几声虫叫鸟鸣,然后道,“一会有人过江,你们把弩藏起来,别叫人发现了你们,娄大人说不能射,那是毕总督派过来报信的。”

一叠声说完,又立刻往城里跑,直直跑进府台大人府,“将军,将军,江对岸有动静,娄大人说毕总督让您集结人马,准备过江……”

武弋鸣正翘着脚看话本子,这是他让人帮他从北境捎来的,最新连载的武侠本,正畅游在主角的江湖里呢,就见门被人一把推开,然后就听见了个不太真实的消息,他人都没反应过来,跟着还愣了一下,发出了声“啊?”的疑惑音。

来人单膝跪地,又将事情禀报了一声,这下子,武弋鸣听明白了,瞬间从榻上弹起来,伸手就从武器架上摘了配刀,“走,去瞭望台。”

结果马刚牵出来,从北境方向的城门处,就奔过来一群人,个个手持长刀,跨马烈烈,到达府台大人府门前,一拉马缰绳,马立即人立而起,带的背上的人也跟着临空拔高,气势煊赫的垂眼立定,望向武弋鸣,“要出去?”

武弋鸣脑仁嗡一声炸了,忙扶了配刀行礼,“王部长,您怎么到保川府来了?”

王听澜从马上跳下来,她身后的二十几人,也齐齐下马,牵绳静立,“起来,无需多礼。”

武弋鸣立即起身,冲着王听澜咧嘴笑,“王姨,什么事能劳动您亲出北境?”

王听澜眉头紧皱,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问道,“可有纪百灵的消息?还有她身边带着的一位叫李雁的姑娘,你有见过么?”

武弋鸣想了想,挠头,“都没,但我知道她们来过,那段时间我刚好去了荆北巡营,怎么?她们出什么事了?”

王听澜攥了攥长刀,摇头,“不知,我收到……那位贵人远途急信,说李雁有可能出事了,我往京中去信问了,那边回信说,她跟着纪百灵出官差,这才打听到了你这里。”

武弋鸣立即道,“那走,去问问娄文宇,他肯定知道她们往哪处走了。”

于是,娄文宇在江州上,等到了来寻他的两个人,他立即起身惊讶道,“王姨,您怎么到保川府来了?”

王听澜打量了他一遍,点头,“你娘叫我看看你,回头我给她带话,你看着挺不错。”

娄文宇苦了脸,就又听王听澜问,“有见过纪百灵一行人么?哦,还有秋三刀,京里的信中说他随纪百灵一起出京办差了。”

“秋三刀我见过,纪百灵来过保川府么?没见着她啊!”娄文宇挠头。

他们这帮人都是北境出身,年纪都差的不大,只要在北境三州内跑着长大的,基本都知道谁跟谁,就纪百灵那爱寻人错处的小纠察,他在北境时就烦她,偏又不能动她,所以遇上了就绕道,小爷惹不起,还躲不起么,因此,俩人正经没什么交情,但他知道,秋三刀那眼瘸的挺喜欢那丫头。

王听澜眉头更夹的死紧,嘴唇紧紧的抿着,她也是接了秘信才知道,那叫李雁的丫头,竟然是左师傅亲挑的荆南圣女,武帅府那边都找疯了,没料人竟然被纪丫头带出北境了。

这时从队伍里走出一人,望着娄文宇道,“你再想想,秋三刀有没有跟你提过百灵?文宇,事情重大,我纪家担不起这么大的过失,麻烦了。”

娄文宇一看,忙摆手让了半个身位,躲开了她的拱手礼,“纪姑姑,我真没听三刀说起过,他就来……就来……咦?”

所有人都被他一声咦声给吸引了,就见娄文宇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我说秋三刀咋那么怪呢,他进城来跟我要普通护卫服,还问了成衣铺子,后来有一天我巡街的时候,听里面的掌柜跟人闲聊天,说遇上一个带兵的怪人,买了许多女人衣物,还让他改衣服,把府衙里的护卫服改小。”

王听澜一把按住了冲动想问更多细节的纪臻,“臻臻,出北境的时候,就说了听我的,你退下。”

纪臻忍了心头慌乱,轻轻点了下头,“是,我只是一时没控制住,下次我注意。”

王听澜转向娄文宇,“那你知道秋三刀去哪了么?他有说过具体方位么?”

娄文宇张了张嘴,又挠了挠头,声气变小,“我听他说要往江州去,说是想去会会那边猖狂的豪绅地头蛇……”

他当时可支持了,恨不得也跟着去,临送别秋三刀时,还跟他说,如果有机会,干脆把那帮不听话的东西全抹了脖子,省得叫他们皇上天天忧心,害他守在保川府几年不得回家。

完了,肯定发生大事了,不然这两个姨不可能一起出北境,还有那位贵人的秘信,得是什么样的急事,才能让王姨露出这么严肃的表情?

武弋鸣适时插话,“不对啊,纪百灵她们都到了城外十里台驿站,没道理不进城,文宇,三刀进城,除了跟你要衣服,就没别的话说?”

娄文宇瞪眼,就听武弋鸣道,“哦,她们入驿站的时候,我的亲卫刚好从旁经过,所有我人虽然在荆北大营,却知道她到了保川,原来竟是没进城?”

两方一对线索,就对出了不对劲,纪臻脸色更加惨白,本来都还心怀侥幸,这下子就只能向天祈祷了,“她们不会一起出了事吧?”

说着咬牙切齿,“这个秋三刀,怎么可以带她们进江州?他不知道那边不能涉足么?”

王听澜安慰她,“别急,说不定是虚惊一场,百灵向来机警,她敢带雁儿出门,也定会保她平安的,回头等找着了人,罚她抄抄书就是了,那位贵人不会计较这种小事的。”

实际上她的心里并没有这么乐观,那位不是听风就是雨的,能惊动他的事,定然不是小事,现在就祈祷,能在那位贵人赶到之前,将孩子找回来。

几人正说着话,就听一直值守在瞭望台上的人叫道,“大人,娄大人,有船过来了,真有船过来了。”

娄文宇一拍脑门,拽着武弋鸣就往江边跑,边跑边道,“快快快,毕总督在江对岸给我们打了旗语,说要放船过来,叫我们的人别射错了自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