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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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江州地面上的存银,保守估计,都估计不出百万两,这还得算上挨家挨户榨一遍的结果,在民不聊生与民怨沸腾之间,今上稳坐钓鱼台的等着崔闾破局。
一番盘算与细究,反而显得毕衡的那点小心思不重要了。
都为了钱,谁也不比谁高贵。
崔闾撂了筷子,实在吃不下去,抬头喊了守在一旁的崔榆,“去把武将军和王将军请过来,就说我有话要说。”
毕衡见他面色难看,以为是自己逼迫太紧,思忖半刻,还是道,“若一时不凑手,缓些时日也成,我总不会怕你拖欠或赖账的。”却一个字也不提算了的话。
崔闾斜睨着眼睛吊着眉头,却是难得情绪外露的模样,直接喷的毕衡黑了脸,“我就是自己产银子,一日间也产不出够你们三方分的,这明显就是那位故意做下的坐山观虎斗之局,就等着你们跟我反目呢!还不凑手,我现在就是凑手,我也不敢立马拿出来。”
否则你就等着看我得个欺君之罪吧!
刮地三尺,他都还有余钱分脏,可见在这之前,他私眛了多少下来,十个人头都不够皇帝砍的。
那位虽然远在京畿,可挥斥方遒间布下的网眼,足以叫人瞻前顾后,步履维艰。
听说他是太上皇带大的,那真是一出手就知有没有的高手,也就是身家底蕴太单薄了些,再叫他执政几十年,这朝廷指定就能随着他的心意翻腾了。
所差的也就时间问题。
崔闾在远隔滚滚浪涛的江州,感受到了来自上意的压力。
武弋鸣和王听澜前后脚的到了,见毕衡黑着脸坐在桌边,以为是两人谈崩了要一拍两散,不由敛了神色,与其一边坐的,表示他们的态度和立场。
崔闾冷笑一声,半点不给他们通气的时间,直接开门见山,“武将军何时将兵力撤出江州?若本官没记错,圣意可未裁定由你统辖江州防务,而我江州一地,历来军政皆由府堂统辖,可没有假手于人的前例在。”
王听澜目露惊诧的看向崔闾,显然没料到一来,就见到个如此锋芒毕露的府台大人,表情里竟然有种看错了人的懊恼。
武弋鸣也一样,显然被他这副翻脸不认人的速度激怒了,当即拍了配刀,击出一阵铁器铮鸣声,惊得执守衙署内的全部差役无所适从,纷纷转了眼睛去看崔闾的表情。
崔闾瞠目大怒,一掌拍翻了桌面,席上的菜肴哗啦啦碎了一地,他身边的吴方不动声色的守住了厅门,崔诚也去了个眼色给崔榆,叫他带着衙差去将武弋鸣带来的人堵外面去,就打着一个我的地盘我作主的优势。
毕衡惊了一跳,忙要张口安抚两人,他黑脸不是冲着崔闾的,而是气自己的小心思,竟然也被利用在了拖拽崔闾治理江州的后腿上,当然,若崔闾没有察觉这里面的陷阱,回头他们跟着一起丢官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呢!
他是后知后觉的惧怕的黑了脸。
武弋鸣气冲脑门顶,只觉威严受到了挑衅,本拍鞘作势威胁之意,变成了刀出三寸要砍人的架势,涨的脸红脖子粗吼的声震厅堂,“崔大人这是要过河拆桥?呵呵,好的很,非常好,来啊,你拆一个看看?”
崔闾却转脸看向了毕衡,嗤道,“你看见了?这就是那位给我出的难题,你现在告诉我,我手里该不该出现那笔你以为有的私藏?我说没有,你信么?他们信么?我说有,现在就坐地分脏,你们敢拿么?敢大刺刺的给手下人分赏么?呵,这官位上全是荆棘,换你们上去淌一淌?”
王听澜拉住了激动中的武弋鸣,娄文宇跟船回了保川府,他拉了很多府务,这边一消停,就立马被武弋鸣叫回去处理公务去了。
“崔大人,弋鸣他脾气冲,您宽恕些,只不过,您话里的意思还请说明白一些,我们……呃,都不太理解。”王听澜心凉归心凉,人还是能稳的住的,话音还能保持温和。
崔闾冷着脸,又问了一遍,“武将军这兵得扎在我江州几时?是不是拿不到辛苦钱,这兵就撤不走了?”
武弋鸣又要跳起来,横眉冷对,“本将军一片公心,是见你江州无兵可用,帮着替你安定州内百姓的,你怎可如此小人心的揣度于我?”
崔闾踹了一下腿边的椅子,喷的对方差点又要拔刀,“少说那些有的没的,我江州到底有没有兵,你心里清楚,用不着拿百姓说事,你就直接告诉我,你的兵什么时候撤出去?”
王听澜差点拉不住武弋鸣,就听他直着脖子嚷,“我要是就不撤呢?你能奈我何?”
崔闾拍了拍手掌,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样,转脸看向毕衡,“你信了?这是能好言相劝的样子?”
作为皇帝的近支血亲,他怎么会不了解武弋鸣的性子?他就拿捏着武弋鸣这种不见兔子不撒鹰的性情,等着看他怎么把江州防务收回手呢!
给钱(辛苦费),武弋鸣撤兵,就证明他手里肯定有私藏,不给钱,武弋鸣不肯走,他收不回兵防,就证明他没能力治理江州,再有毕衡堵在这,好家伙,左右前后的路,都通通给你堵死。
毕衡的欠条可以打,武弋鸣连朝廷的封赏都等不得,他根本不可能收白条。
那给钱把他打发了?先收回兵防再说?那毕衡呢?他捏着欠条心里能舒服?凭我俩的关系,这钱该优先给我啊!或者说,你有能力给他,到我这怎么就没钱了呢?你是不是杀熟?
所以,说到底,这就成了一个端水的问题,更往深里究的用意,就是在用人情往来,倒逼出他手里,到底有没有藏私的原则性罪过。
是以,崔闾现在要做的,不是与他们把酒言欢,庆贺自己升官的喜悦,而就得摆出一副谈不拢就开干的架势,以兵防为切入点就正好。
说的是江州权责,谈的却是钱货两讫。
官场谈钱,总是要借事隐谕的,真那么直白急吼吼的把钱挂嘴边,倒落了下乘。
毕衡上前帮王听澜拉回了武弋鸣,面容复杂的看了一眼崔闾,却见他已经收了怒容,换了一副悠闲的姿态,叫人摆了茶台,准备煮茶自饮了。
一地碎屑好似不是他拍的般,全没有身处狼藉中的紧张感。
这就是他在王、武二人来之前,提前预设好的场景,然后一模一样的达成了。
崔闾当时是这么跟他说的,“陛下既然已经把局做成了,我总要在这局里为自己讨个轻松愉快点的处事方式。”
他轻松愉快的点,就是不与人虚与委蛇,不赔酒卖笑的求人办事。
所以,他把本来要在几场酒席里,才能谈成的撤兵之事,用一场干戈叫人看清了形势,亮出了自己的爪牙。
这不仅仅是几场酒席,官场应酬的事,更重要的,是他亮出了自己的办事风格,以缩减时间成本的雷力手段,导正了官员酒桌谈政的不正之风。
掀桌子的目地就在此,他知道王听澜肯定会上本,会将他的行事,事无巨细的报给那位听,他就是要踩着那位的喜好,精准的将自己送上位,并坐稳官中。
谁说入了局的人,就一定会成为困兽?
善谋善断者,局与局之争,能在里面游刃有余的人,才是真高明。
崔闾摆好茶台,一伸手,“武将军,现在咱们可以谈谈了么?”
武弋鸣在毕衡的耳语下,终于冷静了下来,杵着刀和王听澜一齐坐到了茶台旁,那边碎了一地的狼藉,已经有仆从悄无声息的在打扫,吴方归位,崔诚隐身,堵门的衙差又变的客套礼貌。
崔闾道,“兵将辛苦,众所有目共睹。”
这一句话出来,明显平息了武弋鸣的怒气,毕衡跟王听澜陪坐一边,默不作声的端起了茶盏。
崔闾继续,“今上考量,你我同为一殿之臣,该当互勉互助,武将军,江州地薄物不丰,能有今天,全是靠海吃海的结果,如今翻覆,刮地也无油,倒逼分离,皆你我不愿,如此,仅一江之隔的我们,要成他人之想,刀兵相见么?您想与我隔江怒目么?”
武弋鸣动了动嘴唇,猛的灌了一盏茶,砰一声将茶杯掼在桌上,粗声粗气道,“那要怎么弄?我那些跟来的兄弟,总不能……总不能,我回去可怎么跟他们交待?”
崔闾与毕衡碰了一个对眼,笑着替他又斟了一杯茶,“我说了,江州靠海吃海,你我一江之隔的朝臣,万没有叫将军您喝风的下场,若愿听我一言,困可解,利……自然可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