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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傅洵没来就好了,谢骢想。

然而此时,傅洵一身绛紫色葡萄缠枝圆领袍,发髻束得严明,骨相优越,眼眸锐利又沉稳,端的是风姿卓荦,矜贵之气油然而生。

有他站在兰絮身边,谢骢突然心慌,他好似怎么也够不上傅洵一分一毫。

亭下,他的小厮端来一屉新出笼的粽子。

谢骢想了想,反正出了学馆了,他略过傅洵,问兰絮:“十一,要吃粽子吗?”

兰絮被龙舟吸引,眼睛不离广河河面:“好呀。”

谢骢剥开了一个粽子,本想放到兰絮手边的盘子,突的,傅洵声音不高不低,道:“你自己吃,她自己会剥。”

谢骢:“哦……好。”

兰絮回过神来。

她拿走一个粽子,指尖皮肉太嫩,烫到了。

她放下它,双手捏捏耳垂,又被河面的局势吸引,紧张:“谢家的龙舟怎么落后了!刚刚还是第一的!”

傅洵端看水面,迅速判断,谢家的龙舟步调乱了,不能拿到第一。

十一姓谢,自然站谢家龙舟队,他便没说什么,只是拿起兰絮挑的粽子,慢条斯理剥好,放到她手边的盘子里。

兰絮看是傅洵剥的,问:“给我的吗?”

傅洵:“不然呢。”

刚刚谁让她自己剥来着……兰絮无语,还是说:“谢谢小傅先生。”

她拿起就吃。

而傅洵似有若无地看了眼谢骢。

谢骢食不知味。

下午,龙舟赛散了,回去时,傅洵步伐挺大。

兰絮小跑着跟上,傅洵突然停下,害她刹不及,差点撞上他后背。

他侧首,说:“这个谢骢,日后少与他往来。”

兰絮摸摸鼻尖:“我没有与他往来啊,小傅先生也清楚的。”

搬出舍馆后,那是根本没有私底下的往来。

傅洵深深皱起眉头,走了一个江之珩,可不能再来一个谢骢。

到底没再对兰絮说什么。

只是夜里,他便循着记忆,在纸上写出好几个书名:俏花倌与状元郎、伶人、家主与小厮……

傅洵挽袖搁笔:“闻风。”

闻风:“大人。”

傅洵把纸张折起来,递给他:“明天你就去跑怀名的书店,买这些书,怀名没有,就去省城。”

总该会有的。

闻风说:“是。”

傅洵捏捏鼻梁,他走出正房,东厢房的灯还亮着。

他笃定,今日出去看了赛龙舟,这个钟头,谢十一定是睡了。

又拿灯糊弄人。

傅洵缓步走到她半敞的窗前,心中盘算,既然快到乡试了,也不能让她一直这么倦怠。

临窗下,甫一抬眼,透过窗户,桌前果然空无一人。

定是回床上睡了。

他心下刚道果然如此,下一瞬,窗户下面,突然冒出个圆圆的小脑袋,并一声专门吓人的:“嗬!”

傅洵一愣。

兰絮头上发髻顶着一本书,她得意洋洋,满眼盈笑:“哈哈,失策了吧,我还没睡!”

傅洵:“……”

似乎真把他吓到了,心跳鼓噪得厉害,有什么在心腔里疯狂窜动,甚至有些酸疼。

傅洵弯弯唇角,道:“正好,我考校你一番。”

兰絮瞬间焉了:“其实我睡了。”

傅洵说考校还真考校,他把兰絮拎去正房,自己亲自督工,那里有一张兰絮学习用的书桌。

兰絮哭丧着脸,一边写东西,一边嘀咕:“半个时辰后,我就回去睡觉,可不可以呀?”

傅洵看着手上文书:“不可以。”

兰絮讨价还价:“半个时辰加一刻?”

傅洵:“一个时辰。”

兰絮:“成交。”

她咬着唇,奋笔疾书,一个时辰后,她枕着书睡着了。

傅洵:“……”没出他所料。

他推推兰絮的肩膀,兰絮睡得正香,起不来,他一把将她抱了起来,掂了掂,不由皱眉。

怎么还是这么瘦,明明每日吃的也不算少,还很爱吃零嘴,闻风一天帮她跑八次集市买零嘴。

不过,如今她是崇学馆里最矮的几个学生之一,或许身高如此,也强壮不到哪去。

他不再疑惑,走出房间。

闻风见到傅洵抱着十一郎,很是惊奇,忙跟上,伸出双手道:“大人,我来吧。”

傅洵摇摇头,下意识抱紧了一些。

东厢房和正房很近,他转了个走廊拐弯,迈进房中。

以前,东厢房中只有陈旧的木材味,兰絮住久了,里面就有一股淡淡花香。

一下让傅洵想起她爱用花瓣洗澡的事。

傅洵莫名的又来气了。

他弯腰,把兰絮放到床上,盖上薄被子。

到这里,作为一个师长,他也该退出东厢房,顺便把门关上,等她明天醒来,再训两句。

之前也常如此。

师长的关怀,莫过如是。

傅洵方直起身,只是,兰絮后脑勺一触及枕头,就如倦鸟归林,使劲在柔软的床褥上拱拱蹭蹭,找出一个最舒服的角度。

傅洵眼睛也习惯了厢房的暗。

一缕没扎好的头发,落到她唇畔。

他鬼使神差的,微微俯身,将那缕头发,从她唇角撩开。

倏地,他的目光定在她的唇上。

他一直知晓她好看,只是,这应当是第二次,这么细致地观察她的样貌,原来她双唇,亦如花瓣,淡粉而嫩。

好像很好亲。

傅洵顿了顿。

荒唐!他怎么会有这个念头?他蓦地起身,动作太大,险些撞到头顶床架。

傅洵呼吸有点急,步履匆匆离去。

闻风发现,他家大人从东厢房出来后,有些神情不属,有一张文书,竟看了两遍,好一会儿才进入状态。

闻风不由感慨,真不愧是大人,这么关心学生,实在担心学生睡不好吗。

亥时末,他给傅洵杯中添水,劝:“大人要不先就寝?”

傅洵突的问:“让你去买的书,买了吗?”

闻风:“还没呢。”这不是今晚才布置的任务吗,大半夜也没有书肆开着。

傅洵:“你把书单给我。”

闻风将书单递给他。

傅洵将书单放在烛灯下,眼看火苗燎噬着,白色的纸张,逐渐变成黑灰。

烛火跳跃,在他眼底落下一道深深的印记。

他决心,将诡异的萌动,逐出内心。

闻风这才察觉出大人的情绪,或许不太对,他斟酌:“大人,那这些书不买了吗?”

傅洵:“烧都烧掉了,不用买,你备水,我擦过脸便睡了。”

闻风:“是。”

夜里,傅洵躺在床上。

他向来浅眠,过了亥时就不会吃茶,以防难以入睡。

然而即使不吃茶,他却又一次睡不着。

上次这种情况,还是元宵那天,少年一身白衣翩翩,仙姿玉貌,她粲然一笑,只道:“是心动。”

傅洵的喉结,很慢地动了一下。

就像被通了任督穴,他大脑一片清明,当日从未想过为何睡不着,如今想来,难道是那时候……

不是,不会,更不该。

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渐渐沉入睡眠。

有些热。

意识慢慢潜入了烟雾缭绕的地方,门口那架黄杨木的四开屏风上,画面被雾气模糊。

热了,便是该沐浴。

傅洵虽自幼有万里和闻风服侍,却习惯自己一人洗漱,他解开腰带,熟练地脱下外袍、里衣,挂在屏风上。

绕过屏风,他脚步一顿,水中竟然飘满了粉色的花瓣。

他十几岁时,初读香山居士的长恨歌,所谓: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书商用了一整页,印了一张华清池中飘满花瓣的图。

花瓣。

傅洵捻起一瓣,他浑身燥热,预料到了接下来,会是什么。

可理智挡不住他身体的动作。

他跨入池中,刹那,池中之人正好破水而出。

她眼底有惊诧,有茫然,还有一丝丝莫名的畏惧。

完全与那天,她的眼神如出一辙。

为何要畏惧他?她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就算对他露出害怕的神情,也是因为做错事,怕被罚。

那现在呢,她做错了什么?

转瞬间,傅洵突然明白了,她什么也没错,错的是他,失策的也是他。

他呼吸一紧,蓦地上前,将她逼到边缘,一手撑在她身后的浴桶边缘上,将她锁在自己怀中。

低头,噙住那鲜嫩的花瓣。

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