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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出秦放所料,他将狡诈的王、李二人收入监中,了却了隆光皇帝一心腹大患。

至此,他晋为正四品的指挥佥事。

御书房内,隆光帝召见了秦放,见此子英武伟岸,风姿卓荦,大为欣赏,又问:“你就是那个刀法功夫一流的秦刀斧?”

秦放十六岁那年当刽子手,其残忍可怖,就连庙堂之上,也有所耳闻。

当下,秦放躬身:“回陛下,一流刀法当不得,臣只是一身蛮力。”

回得极妙,刀法还得靠“刀”,蛮力可是自己与生俱来。

乃是谦为表,狂为里,却拿捏得正好,切中隆光帝所思。

隆光帝大笑:“赐飞鱼服!”

隆光朝不轻易赐服,可见秦放所受器重。

不论其余官员如何想,锦衣卫众人相贺,秦放暂赁的屋子,收到大小礼物,险些堆到院子去。

上峰林同知提醒秦放:“你将来是要在京中扎根的,得把家眷接来,若出京办事,也有兄弟们替你照看。”

重要的是,以后得罪的人恐怕不胜枚举,不把家眷接来,恐遭报复。

秦放:“是,卑职正有此意。”

前不久他就想回家一趟,正好趁着休沐,将母亲大哥一同接来。

林同知又问:“你今年二十二,家里还没给你说亲?”

观得上司似要为自己保媒拉纤,秦放直言不讳:“我已把身家性命交与锦衣卫,平白多个婆娘,扰人心情。”

林同知对此子性情亦有耳闻,讪讪一笑,说:“哪日你改观,与我说就是。”

秦放揖手道谢,大大方方的,缓和了林同知的尴尬。

至于林同知所言“改观”,秦放倒觉无稽。

前几年从刽子手当起,摸爬滚打,是想也没空想,好不容易入锦衣卫,不过四年,就办了大小十几件事,哪里有空?

他这个年岁,并非无欲无求,是只与五指打交道,不稀奇旁的,他更喜欢自个儿掌着,随时能了。

头回牵女子的手,还得算到不久前。

秦放无端摩挲了一下指尖。

既是他青云直上,春风得意,要请卫纲等一众兄弟吃酒的。

夜半,烛火通明,飞鱼服大喇喇地展开,挂在衣架子上。

它在隆光朝是纳罕物,那金线银丝打底,蛟腾虎跃,山林走兽,花纹之繁复精致,令人目不暇接。

卫纲几个人观摩着:“当真精美绝伦!”

秦放一人坐在主案之上,斟酒吃着,突的笑了声:“行了,乡巴佬似的,你们几个好好拼,迟早也能穿上它。”

众人:“那我们更该敬一敬秦佥事!”

“是啊,这个年纪当上佥事,可酸死旁人了!”

“……”

秦放再海量,也架不住七八个汉子一杯杯地敬。

筵席散了之后,他面色不显,已然醉了,被卫纲几人护着进屋。

忽的,秦放似想起什么,问:“我的飞鱼服呢?”

卫纲:“给大人收起来了,免得一个个摸一下,碰坏了。”

秦放:“……”

他口齿不清地咕哝了一句话,只有离得近的卫纲,方听了个囫囵:“……有人就是再想要,也不能了……”

卫纲有些摸不着头脑。

转眼隔日,大人醒了酒后,便也不记得他昨晚说的奇怪话。

他正拆着一封家书,凝神阅读。

卫纲见状,就知晓他家大人又来了,果然不过片刻,秦放就向卫纲招手:“给我念念里面写了什么。”

分明是没看懂。

这段时日,秦家就寄了三封信给秦放,秦放攒到今日才得空看。

卫纲稍一过目,惊讶:“大人家中新给大人娶了个嫂子,就是……”

原是每过几日,江氏就跑去书斋请先生写书信,一吐苦水:

那大儿媳夜里不让她安睡,炸毁厨房,又以秦大郎的身体相要挟,连洗浴的热汤,都要洗刚烧出来的第一趟的!

只请秦放得空速速归家,整治这目无尊长之女!

卫纲的复述用语没信中悲愤,饶是如此,仍惹得秦放皱眉:“我倒要看,是谁敢欺辱我秦放的家人!”

当日,秦放快马加鞭,日夜兼程,往青山县赶。

另一边,兰絮与江氏彻底闹翻了。

江氏不愿和她睡一处,又不愿让心肝儿子与她睡一处,专要让她在门外受冻。

兰絮直接抱着枕头被寝,搬到西边的屋子。

这西边屋子,就是秦放的,前头说过,宅中无柴房,那些干柴杂物,就都堆到秦放房中。

反正秦放也就过年时回来两三天,又不挑剔,困了躺哪都能睡。

而对兰絮来说,眼下还未下雪,把窗户闩紧实了,她也能睡得暖融融的。

饶是江氏指桑骂槐,说她不要脸,往小叔子房中钻,兰絮也只当耳旁风。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就是苦了丫鬟小娟,一直住厨房。

厨房通风,不是个能住人的,小娟穿着厚重衣裳盖被子,也暖不起来。

夜里,兰絮去厨房摸馒头吃,看小娟冻得在哭,她问:“今晚可要到我那边歇息?”

小娟犹豫了一下,彻底倒戈向兰絮。

隔天江氏又叫兰絮:“我被你气得心口疼,你去帮我抓些药来。”

兰絮刚要出门,小娟偷偷地说:“我看太太使钱,让几个叫花子做事,奶奶留心。”

兰絮点头:“我晓得了。”

果然,兰絮刚到药铺抓了药,就有两个十四五的乞儿冲出来,夺走她手里的药。

看兰絮一动不动的,他们回头,奇怪地问:“你为什么不追上来?”

兰絮:“我为什么要追?又不是我要吃的药。”

乞儿们惊讶,那可怎么弄,分明说好等这妇人追到巷子里,再一麻袋套走卖了的,可她又不追。

不仅不动,她还准备回去了,对这药半点不在乎。

两个乞儿当即不依,也不顾大街上了,其中一个跑去抓兰絮的手:“你给我们过来!”

突的,只听楼上一声清脆“咔嚓”,下一刻,兰絮就看那乞儿的手掌,被一片斜侧方飞来的瓷片,狠狠扎穿!

溅起的血珠,弄到兰絮袖子上。

顿时血流如注,那乞儿倒地痛苦大叫,另一乞儿把药丢到地上跑了,四周行人纷纷惊惶避让。

亲眼目睹人肉如纸被割破,兰絮脸色也不大好。

她抬起头,朝楼上望去——

酒楼二楼支摘窗内,男人一手搁在窗沿,护腕束着他的袖口,他手中还拿着一片瓷片,在指尖翻转着玩,却一点没伤到他自己。

再看那剑眉星目,神采奕奕,风流天成之人,不正是当日在菩萨庙中,非要以刀挑红盖头的放浪子?

与兰絮目光对上,秦放看着她的妇人梳妆,忽的低低笑了下,说:“你上来,我请你吃一杯茶。”

他本以为,兰絮不会上来。

她嫁与人妇,得避嫌。

却没曾想,兰絮俯身拾药包,就往客栈里来。

秦放缓缓收回视线,再看桌上他用得差不多的残羹剩饭,叫来小二:“换一桌。”

小二:“好嘞,酒水一样?”

秦放:“换一壶好茶。”

不过片刻功夫,兰絮就上来二楼,找到他的雅间。

今日兰絮还是一身藕色布衣,腰间系着绿色丝绦,娉娉婷婷,甫一迈进这儿,像带着一阵清荷之风。

比起大婚那日,宽松不合适的红嫁衣、敷得过于白皙的面庞、红艳的唇,这般才是好看。

秦放近乎肆无忌惮地看她,道:“不曾想,你是嫁到青山县。”

兰絮站在雅间门口,却问:“既然你回来,又为何不往家去?”

秦放觉得她问得好生奇怪,只当她知道青山县是他老家,这算是关心么?

啧。

只是,他每次回家,饶是先写信讲了,家中也不会备有饭菜。

次数多了,他若要回家,就没再写信,还会在外面饱餐一顿。

兰絮倒是没忘秦放说的请她吃茶,她就坐在他对面,没一会儿,陆陆续续上了几道硬菜,兰絮拿起筷子。

她确实馋了。

来这个世界,整天馒头馍馍的,冷家不会分肉给她吃,秦家更不会。

终于能敞开肚子吃一顿,她毫无顾忌,只差直接上手抓起鸡腿啃。

秦放抬眉:“你是饿死鬼投胎来的?还是你夫家苛待你?”

兰絮叹息:“个中苦楚,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秦放看她吃了一会儿,缓缓攥起拳头。

明明第一次见面,少女还一副机灵古怪的模样。

那户人家,竟这么苛待她。

等兰絮吃得九分饱,终于分眼光给秦放了,却看秦放没动眼前的菜,她好奇:“你不吃?”

秦放没说自己吃过了,说:“你要吃,就拿去。”

兰絮:“嗝,这多不好意思。”

秦放哂笑:“你都吃完了,跟我装什么呢。”

兰絮也笑:“那行,我带回去吃。”给小娟也带些。

秦放挥手,示意她任意拿。

待兰絮走后,秦放心中有些烦闷,若现下带着卫纲,还能让他去查查她夫家的事,但他自个儿去查,像什么样。

恁地关心似的。

算了,这是她自己的运,若再让他碰到她第四次,再说。

至于碰到了怎么做,秦放并没有深思。

他只有抓人杀人时,动的脑筋最多,反之在别的事上,他就懒得动脑筋了。

如此,秦放叫小二牵来他的骏马,这回往家里方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