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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灵动温柔的眼睛,此时除了蓄满待掉下的泪水,已然失去光泽。

先前,她不是没有眼角沁泪的时候,可这是时戟第一次看她这样哭。

哭得那样伤心,那样绝望。

让人的心揪成一团,跟着发颤。时戟闭上眼,他脑海里就像有什么在搅弄,疼得他拧起眉。

他轻缓捻了滴她的泪珠,放到自己唇边,又咸又苦。

半晌,时戟重重出口气,浑身肆虐的冲动之意慢慢消减。

他自嘲一笑,想不到坐到这个位置,手握滔天权势,天下女人皆能随意取之,却还有这么一天。

他着实被愤怒冲昏头脑,而兰以云的泪水,是让他冷静的瓢泼大雨,这一滴滴泪珠,宛若一滴滴冷雨砸在他身上,从头到脚。

时戟从来不是善人,魂牵梦萦的东西,他势必会要到。

曾经他觉得无论用什么极端的方式,只要能得到就好,可是,兰以云的眼泪又告诉他,他以为的,不是这么一回事。

这时候收手,按时戟的脾性,是绝无可能的,但兰以云就像上天派来克他的人,他这才发现,凡事到她这儿,永远有另一种可能。

想见她顾盼生辉,想见她莞尔温笑,多少次,他想扣着她的手,与她共攀明月,共赴巫山。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绑着她的手,叫她像个囚奴,臣服在自己身下。

时戟扯了扯衣襟,散发燥热。

该死的。他心烦意乱地想。

周慧很担忧,她跪在门外,望着那些手持长刀的侍卫,她低下头,嘴中一片苦涩。

今日一早,当千香阁的门被王府的人砸开时,周慧就觉得不妙,后来,景王爷还让她带路,骗兰以云开了门。

突然,远处一阵喧哗,周慧抬眼一看,周春桃居然闯了进来,就算被侍卫用刀架在脖子上,她也和个不服输的鸭子一样嘎嘎叫:“你们这群坏人!我们千香阁什么时候得罪你们了!我要报官,报官!”

周慧吓得心都快蹦出来,对着周春桃喊:“别叫别叫!”

周春桃不听,不怕死的一个劲地叫:“娘,他们要对兰香做什么啊,娘你快阻止他们啊!”

要说她这傻劲也有好处,那就是一冲动起来,能完全忘了这些侍卫曾经带给她的恐惧,说起话来震天响地的,包管房内房外都听得一清二楚。

周慧看着周春桃。

周春桃脖子一梗,她不去看那些长刀,而是回视周慧:“千香阁不是青楼!别让我们自己也看不起自己!”

唉,周慧心想,到底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是蠢了点,是傻了点,但说的话,确实句句戳中她的心。

她曾是清倌,为何要离开风月场?只是因为想给一个所爱之人生下孩子,而不是成为那些官人老爷的玩物。

周慧直起身子,大喊:“王爷请收手!兰香刚染了风寒,怕是会传给王爷!”

周春桃心潮汹涌,也跟着喊:“不准伤害兰香!”

侍卫对她们拔刀,捂住她们的嘴,陆立轩怒道:“闭嘴,不要扰了王爷兴致!”

周慧仍然挣扎着:“请住手,兰香不愿的,王爷!兰香,兰香啊!”

“砰”地一声。

外头一切嘈杂都随着这一声破门声而停歇,时戟的脚仍抬着,过了会儿,才放下来。

他眼珠子从左转到右边,脸色阴沉得快滴出水,而怀里,是用被褥裹着一个哭成泪人的娇人儿。

她一只白净的手垂在外头,袖子十分凌乱,手腕处有痕迹,还挂着红色的流苏。

周慧一眼认出时戟怀里的是兰以云,她的记忆里,兰以云是几乎不哭的,小到燃香时被烫到,大到被其他竞争的香阁绑架,她向来能冷静找到解决的方式,有时候,周慧都不得不承认,她更像千香阁的主心骨。

却哭得这般凄惨。

周慧算着时间,知道她应当是没事,但还是担忧地喃喃:“兰香……”

时戟没看周慧,他阔步走出去,在经过周慧时,瞥了她一眼。

周慧噎了噎,终是收回伸出的手。

而时戟则从千香阁一路走到门口,抱着她俯身进轿里,兰以云这才反应过来,激烈地挣扎起来:“你放开我,我不去……”

本来就软的声音,此时带着浓浓的鼻音,又娇又委屈。

时戟压下烦躁,耐心道:“别动。”

兰以云窝在他宽大的怀里,虽然有一瞬的退缩,但想到刚刚的事,一股怒火与憋屈冲上脑袋,反正时戟这无赖已经撕她衣服,她还有什么怕的!

她打定主意破罐子破摔,双手推拒时戟:“我不管,你放开我,放开我!”

然任她动作,时戟不动如山,倒是脖子上被抓了几道红痕。

时戟目光微暗:“别得寸进尺。”

兰以云暂时出了气,而且刚刚哭得太狠了,好像要把她从好久以前就受到的委屈一次哭出来那样,她的精力所剩无几。

她慢慢收起手脚,冷言冷语:“你要对我做什么?”

时戟气笑了,他低头看着她,盯着她红肿的眼睛,不无恶劣地说:“把你关起来,看你还跑哪里去。”

兰以云哪遇到过这般直白的无赖,顿时面带薄怒:“我不愿,你不能逼我。”

“以云,”时戟面色阴沉,“本王后退的这一步,不是让你前进的。”

兰以云垂泪:“你会得到报应的。”

“报应?”时戟听到天大的笑话,哈哈笑了,“本王要是怕报应,怕是早死了几百回了!”

兰以云咬咬嘴唇。

时戟沉声:“本王关着你,只是预防着你再跑了,但若你不听话,也休怪本王会做什么。”

兰以云反问:“当真?”

见兰以云语气稍缓和,时戟喉头微紧:“当真。”

兰以云暂时放下心。

从时戟这句话,她明白时戟暂时不会强给她名分,虽然暂时被拘住,但总归,不是完全把路堵死了。

她苦中作乐地想,得感谢自己哭得够狠,才暂时激起时戟心中的不忍。

轿子十分稳当,转眼间回到王府,下轿子时,还是时戟抱着兰以云,一步步走到她早就准备好的院落,匾上书:紫宸院。

将人放在屋里,时戟忽然发现,整个紫宸院有了生气,备在紫宸院的华贵衣裳、精致首饰、昂贵熏香,都有了主人。

一想到紫宸阁里有这么个人,他心思微微漂浮。

不成想,他也有金屋藏娇的一天。

用手指刮刮她的脸颊,时戟说:“行了,别哭了,眼睛红得和兔子似的。”

兰以云撇过脸,躲开他亲昵的动作,不看他。

看着她有底气的回拒,时戟倒是不气,说:“你不是爱调香么,本王命人备好香具、香料,你在紫宸院想怎么调,都可以。”

兰以云眼眸微动,然而一想到自己本可以无忧无虑、无拘无束地调香,现在却变成金丝雀一样,更显郁闷。

她压了压嘴角,没说话。

时戟不与她计较,看了眼她被褥下残破的衣服,招呼来下人,让她们收拾兰以云的衣着。

他则在屋外等着,不多时,听得珠帘相撞的声音,他回眼一看。

兰以云从珠帘后走出来,她着一身妃色长裙,她几乎没有穿过这个颜色,因肌肤白赛雪,能轻易驾驭,面上被仔细敷粉,画了眉与唇,目光流转之间,嫣唇轻启,脱胎于玉兰,开出一朵朱砂红的墨兰。

时戟喉头猛地一动。

他后悔对兰以云说的“当真”了。

当即,时戟搂着兰以云的腰,将她的呼声都咽入口中。

屋中女婢全部半低头,不敢直视,无数敢出声打扰,只余飞鹤形香炉中青烟袅袅升起,模糊了两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