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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二牙齿一冷,他从没见过这么瘦的人,能爆发出这么强大的力量,他突然感觉到悲凉与无能为力。

面对这样的人,他根本就打不过!

或许潜伏的十几年,他就要在这里栽了。

突然,窗外传来一声细响,紧接着,半掩着的窗户被推开,一个又瘦又脏的人儿跳到地上。

沈游是直到落地后,才发现房间里状况不对的。

而那个黑衣人已经立刻跳起来,用靴子里藏着的匕首,横在沈游脖子上,威胁晋晓:“放我走,不让他得死!”

沈游垂着眼睛,盯着那泛着寒光的匕首,小心地咽咽口水。

他怎么知道,他只是想偷偷来还钱,还得把小命搭上来?

他求助地看向晋晓。

然而,晋晓分外冷漠:“杀了他,雍州城偷盗之人少一人,即可安定一分。”

沈游:“?”

他娘的!秦晋晓居然这么对他!

小二立刻以为沈游只是夜半想偷东西的小偷,他猛地推开沈游,自己往窗外跑。

这回,不用晋晓出手,外头亮起的火把,已经在迎接这位细作。

沈游惊魂未定地趴在窗台,看着这个店小二被反捆,最终被塞住布巾防止他服毒或咬舌。

这个困扰刺史府十几天的细作案,终于有进展。

另一头,晋晓划开火折子,点亮蜡烛,一边对沈游说:“你来做什么?”

沈游还记得她刚刚话语里的冷漠。

居然说他死了雍州城会安定一分!太过分了!

小少年的自尊心被刺得遍体鳞伤,他死死咬着腮帮子,掏出一个破布袋,往地上一掷:“这是我七天去挖矿的工钱,抵你的碎银,百愿酒楼,我也不会再去偷,你别想着押送我去官府!”

说完他就想离开,倒是晋晓说:“回来。”

沈游心里火大着呢:“干嘛?”

晋晓:“你手上的伤不处理,会化脓。”

沈游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手。

这七天,他花了三天找工活,只有那些挖矿的还肯要他这种小孩,可是他的体力不比大人,就只能没日没夜地挑土、挖土,忙活了四天,十个手指头都磨破。

其实他不觉得疼,想起晋晓云淡风轻地说要扭送他去官府,他就是一口气堵在心间,咽不下去。

他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公子,并非需要上街乞讨的乞儿。

他还有两个弟弟要养,否则,他又怎么会走上偷盗的日子?

天道不公,不然,他好好习字,参加科举,怎么可能会比这个冷情冷性的白脸书生差!

然而现在,书生一口道破他手上的伤。

沈游心里堵堵的,觉得喉咙有点干:“所以呢,你想做什么?”

晋晓手边还有一个铜盆,她纤白的手指浸在水中,就像长在水里的漂亮植株,实在令人难以挪开眼睛。

她似乎在试水温是否过冷,然后拿出一瓶药:“过来。”

沈游犹豫了一下:“你刚刚什么意思……”

晋晓很有耐心,解释:“刚刚不那么说,你能安全站在这里?”

沈游:“……”

行,他迈开脚步。

他不是上赶着倒贴,他只是觉得,她刚刚当着黑衣人的面,羞辱他是“偷盗之人”,虽然她解释了,不过,这药,就当做道歉的药吧。

沈游站定。

他低头看晋晓,她皮肤白皙,暖橘色的烛光洒在她脸上,仿佛白嫩的鸡蛋过了一层蜜糖浆,甜滋滋的。

在他打量她时,她已经雷厉风行替他处理伤口,又仔细地涂上了药,找绷布一圈圈围起来。

刺痛并没有让沈游不适,不适的是这些绷布:“我不用这些。”

手指头包得和馒头一样肿,他还要怎么干重活?好不容易挖矿那边不嫌他小,他不能丢了这份工。

却听晋晓说:“手要快点养好,你得习字。”

沈游:“……”

他呆了好一会儿,问:“你你你,你是什么意思?”

晋晓用布巾擦去自己手上的水珠,理所当然地把问题抛还给沈游:“我还缺一个书童,你说我是什么意思。”

沈游这回抓好机会了,立刻顺杆爬:“那,那你管我两个弟弟吃管我两个弟弟住吗?”

晋晓:“刺史府管。”

这一夜,沈游整个人都是懵的。

在他找不到方向的人生,突然给他开了个口子,好像他倒霉了快十年,就是为了等这一刻。

他缓过来之后,对着晋晓说:“你窗别关,我先去告诉我弟弟们。”

他一边后退,一边说,“不准关啊,我等等还要上来的。”

他爬着窗跑下去时,整个人像脱缰的野马飞奔在长街。

晋晓看着他溜远的身影,轻轻摇摇头。

系统:“你说你图什么,明明放着不管,等沈游参军就好了啊。”

晋晓:“图安宁。”

放着不管,按照既定的剧情,沈游还是能活下来的,只是他两个弟弟,就会因为一年后封城搜寻戎狄细作时,实在找不到食物,饿死街头。

以至于后来,沈游在面对戎人也好,燕人也罢,都是放纵手下士兵屠城,烧杀抢掠。

他会不会变成一个冷漠的战争兵器,这一两年具有极重要的作用。

窗,她是给沈游留了,不过她也睡着去了。

第二天,她就在房间发现三小缩在角落,可怜巴巴盯着她。

三小里,沈游是老大,如今十三岁,两个弟弟是双胞胎,都十一岁,一个叫沈江,一个叫沈河。

晋晓说:“我叫秦晋晓。”

沈游说:“我早就知道了。”

这几天满城都在说秦晋晓,他早就知道她的名字,昨天那藏了十几年的戎人细作被抓,这个名字定又会被传颂一阵。

当下,雍州刺史侯策爱才,亲自前来请晋晓,而同行中,还有那天那位穆将军。

穆将军名穆邵,统管雍州军,如今的雍州军上下对他很是服气,他与侯策平起平坐,两人共掌雍州军务。

晋晓的住处被安排在军营,侯策还说:“城内还给先生置办一座宅子,先生若是在军营住不惯,可以去那里住。”

还没等晋晓说话,侯策又说:“自然,先生平日不来,宅子也是留给先生的。”

可以说是十分周到。

晋晓:“有劳。”

她停了一下,又说:“还有我收留的几个孩子,其中一个我想让他当我书童,另外两个,就在军营里学习防身知识。”

侯策说:“这自然是可以的,只是……”

这时候,李德辉从门外进来,带来三个模样周正,浑身干净,十四五岁的小孩,说:“秦先生,这是我们刺史府的书童,先生看着选一个?”

站在晋晓旁边的沈游,不自在地低头看脚尖。

他今天刚洗漱干净,换了新衣裳,照着水面看清自己的模样——长得也是俊逸的,只是,和那三个书童比起来,他身上就有一种流氓气。

十年的流浪生涯,还是在他的骨子里刻下了东西。

侯策是个精明人,说:“这样,先生不妨多选一人,书童多了,有的是好处,并不碍事。”

晋晓回:“是,既然是大人好意,我也就不推脱。”

这么一来,晋晓住到军营去,拖家带口四个人,独自住一小帐。

雍州军还拨了两个小兵,负责给他们烧水做饭。

这配置进军营的,确实是座上宾的水准。

沈江和沈河活到十一岁,还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他们能穿好衣服,吃着热热的饭菜,学习写字练剑,不再担心饥饿,不再担心严寒,也不用再担心有坏人……

沈江抹了抹眼泪,对沈游说:“大哥,秦先生,真是个好人啊!”

沈河也很喜欢秦晋晓,远远看到她,都会跳起来喊:“先生!”

不过,从进军营以来,沈游的脸色一直沉沉的。

他开心不起来。

生活是好了许多,可是和云岩比,他简直不算什么。

云岩就是侯刺史给晋晓的书童,他比沈游年长一岁,却几乎什么都会,也几乎什么都要包揽,只让沈游干重活。

他现在才刚学会写自己的名字,云岩就已经能给晋晓拟稿了,而且,他能敏锐地察觉,云岩眼底里看不起他。

如果沈游多学几个字,他或许就明白,这种憋屈的心情,写作“挫败”。

当然,沈游骨子里憋着一股不服输。

晋晓让他习字,他就没日没夜地学,巴不得把书本撕下来吃到嘴里,晋晓让他练剑,他就挑最重的剑,每天练得胳膊酸痛也不曾吭声……

可即使是这样,晋晓都只带云岩出门,不带他。

他心里藏不住事,没两天,就主动对晋晓说:“我也要去!”

晋晓:“去哪里?”

沈游深吸一口气:“我也要跟你一起去议事厅。”

晋晓放下书,抬眼看他。

这时候,端茶进帐内的云岩,难掩高傲地说:“先生是有急事商讨才去议事厅,你去做什么?”

沈游不和他说话,只看着晋晓,重复一遍:“我也要去,我也是你的书童,我怎么不能去。”

晋晓倒是没阻止,亦或者说,她好似就是在等沈游主动提出这个说法,所以,她点点头:“那便来吧。”

云岩不太乐意:“先生……”

晋晓:“无碍。”

沈游得意地看云岩一眼。果然,他对晋晓而言,还是有点不同的。

当下议事厅里,除了穆邵、侯策,还有几个副将与幕僚,氛围严肃。

其他人身边最多侍立一个侍从,幕僚都是孤身一人,晋晓这儿却站着两人,怎么看怎么不合适。

旁的一个幕僚,说的话就有点意思了:“秦先生还不适应军营生活吧,咱们这里不兴带这么多个随从的,凡事亲力亲为比较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