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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静尧看起来很无奈:“没机会了。”

黎羚“哦”了一声,抱起手臂:“很遗憾吧。”

他反应了三秒钟,竟然真的露出有些懊恼的神情。

她冷笑一声,打算转身离开。

他终于反应过来,说:“不是。”

他看起来很想要过来抓她的手,但因为双手都拎着环保袋,只能像个笨蛋一样左右晃了晃,然后用很低的声音说:“我真的是你的……粉丝。”

黎羚点了点头,很记仇地说:“然后第一次见面就把我的手甩开。”

金静尧:“……”

他顿了顿,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语气很低又很轻地说:“那不是第一次见面。”

黎羚嘲笑他:“难道你还想说你十年前就见过我?”

金静尧:“……”

“不会十年前还暗恋我吧?”

金静尧:“……”

他有些古怪地垂下眼睛。

路边一辆又一辆的电动车飞驰而过。老旧的居民楼,锈迹斑斑、鸟笼子一般的防盗窗里,不时飘出传出浓重的油烟味道。

而伍佰老师的歌已经唱到了纵情之处,十分煽情地喊着“啦……啦……”

这应该是全世界最不浪漫、最不适合聊天的场合。

所以他们为什么还要一直在这里僵持。

黎羚叹了口气,扭头走了。

他还是默默地跟在她后面。

“不许跟着我。”她说。

他像是没听见,闷不作声地跟着她一直上楼。

楼道光线昏暗,石灰墙面上有渗水的霉痕和五花八门的牛皮藓小广告。路也很窄,没办法两个人并排走,一定要错开。

走到她家门口,金静尧微微蹙眉,问她:“你就住在这里。”

黎羚说:“怎么呢,要不要进来netflix and chill一下?”

他怔了怔,耳朵好像红了一点:“也不用这么快吧。”

黎羚冷笑:“你做梦比较快。”

她“啪”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有一瞬间,黎羚以为门缝下面会长出新的小木乃伊。

但是这次什么都没有,他很快就走了。

她将袋子里的牛奶拿出来,放进冰箱,顺便又看了一眼生产日期。

黎羚愣了一下。

上面的日期非常新鲜,并不是她之前千挑万选出来的临期特惠产品。

她也说不出来心里有什么感觉,片刻后突然觉得有点冷,才发现是冰箱门一直忘记关。

鬼使神差地,黎羚竟然哼出了方才在美发店门口听到的《泪桥》的副歌:

“至少/我们直线/曾经交叉过”

“就像站在烈日骄阳大桥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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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过几天,经纪人跟她商量,说她现在的老小区实在不太安全,动不动就有记者来跟拍,问她要不要换个地方住。

“公司会帮你租房子的。”她主动说。

听起来合情合理,但黎羚还是受宠若惊:“怎么突然这么好?”

经纪人言辞有些闪烁,支支吾吾地说:“毕竟……你现在是潜力股,就等着你和金……”

黎羚打断她:“跨火盆。”

经纪人:?

“至于吗,人家大导演怎么得罪你了。”她很纳闷地说。

黎羚:“他吓到超市的小孩哥了。”

经纪人:“啊?”

无论如何,黎羚迅速地搬了家。

新的公寓相当高档,临河的落地窗可以俯瞰城市的天际线和夕阳下的河景,唯一的坏处是位置稍微偏了一些,远离市中心。好在附近有比较大的商圈,离地铁站也很近。

一层只有两户,共用一台电梯,邻里关系值得维护。

黎羚搬完家,顺手买了一盒点心,打算送给隔壁的邻居当伴手礼。

敲了一会儿门,邻居不在家,她将伴手礼放在了门口。

下午,她收到了回礼和一张写着“谢谢”的小纸条。

看起来是个很有礼貌的人,就是字写得实在丑了一点。

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年轻人大多字写得很丑,像金静尧那样的并不多见。

又过了一天,黎羚买的新入户地垫到了。这是她最近刷到的安利,上书“国家一级保护废物”,下面三个黑框,分别对应“快递”“外卖”“施舍”。

当天晚上她就被大方的邻居施舍了一百块。

第二天早上,地毯又自己长出了看起来很贵的外卖。

她把生活垃圾放在门口,正打算下楼的时候,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东西没拿。

再开门的时候,垃圾已经自动消失。

黎羚:“……”

邻居有点可疑。

但她又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太草木皆兵。

她蹲守了好几天,想跟邻居见一面,奈何对方非常神出鬼没,从来都没有露面。

……这就更加可疑了。

又过几天,黎羚忙于试镜,没空再和邻居玩躲猫猫。新剧的热度还在,她一连接到了好几部新戏的邀请,都是相当不错的资源。

某一天傍晚,她跨越整座城市,去某位导演的工作室试镜,回来时不幸遇上了本市罕见的一场大雨。

隔着水雾朦胧的车窗,黎羚见到世界末日一般的景象。瓢泼的大雨,将黑天撕开一道口子,水势很高,连轮胎都快没了进去。

远处狭窄的道路里,滚滚泥河则席卷着,被霓虹灯照出一种泛着油腻的、诡谲的色彩。

湿潮气从窗户里涌进来,她感到似曾相识,甚至恍惚地以为自己又回到了那个总在下雨的山区。

这想法如雨丝倏忽而过,她又开始讨厌自己。

明明已经杀了青、搬了家,一切都过去了。

她度过了一部剧的宣传期,又开始试镜新的角色,她应该向前看。

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身上还沉甸甸的,仿佛系着一只巨大的铅块,让她笨重地停在原地,总想要回头。

为什么总是忘不掉,为什么总是走不出来。

让她放不下的究竟是角色、是戏。

还是别的什么。

车拐了个弯,打车软件提醒黎羚,还有一分钟就即将到达目的地。

她叹了口气。由于出门忘记带伞,黎羚做好了一开门就冲进大雨的准备。

这时,她突然看到路边还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年轻男人。

不能不看到,因为他实在太过显眼。

金静尧穿着一件风衣,手里撑着长柄的黑伞,淡淡地敛着眼,姿态很矜贵,时不时看一眼来往车流。

像在等人,但是等的人迟迟没有来。

随着车的位置移动,淋漓的霓虹,揉碎在黑黢黢的夜里,光线渐次地叠在他的脸上。

在重重雨幕里,黎羚努力地辨认着年轻男人的面容,突然得到了答案。

她觉得自己过不去、放不下,是因为他一直在向她走来。

他就是那个可恶的、又重又甩不开的铅块。

车停在路边,打开双闪。黎羚的心跳竟然莫名地加快。

她尽量无声地推开车门,低下头,假装路边的人和自己没有关系。

但在大雨里,她听到快而稳健的脚步声。年轻男人直直地朝她走来,还没等黎羚下车,伞已经高举过她头顶。

她的鞋跟踩进水花里。

潮湿的地面,倒映出两道濛濛的人影。

车开走了。

还没等黎羚说一句话,金静尧主动将伞柄递给了她。自己则后退一步,站进了雨里。

雨很大,泼天的雨水直接浇到了他身上,他立刻湿透了。

他又退进了没有光的地方,仿佛变成一道并不真切的、氤氲的影子。

她诧异地抬起头。

金静尧有些自嘲地说:“你不想和我用一把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