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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郁的奶香味在口腔里蔓延,半晌他才缓缓说道:“其实出去也好,也省的殷大成总对你们姐弟抱有幻想。现在殷大成和李翠茹的日子越过越差了,这年底分粮食和钱,我看殷大成分到手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大半年吃的,到明年下半年肯定得打饥荒。”

“我那天在院子里正好听见殷大成骂李翠茹,话里话外还以你们亲爹自居。他上回来县城被撵回去只是是一时半会不敢来了,但是等到明年真饿疯了,只怕他谁都不在乎了,要是真摸上门来才麻烦。”

殷玉瑶离开这里也是担心这个,住在一个县城里,要是殷大成真的饿疯了或者病重了,难免会有人道德绑架自己,还不如离得远远的。

“蔡大哥,等过了十五,你把我去东北的事从村里放出风来吧。”殷玉瑶缓缓地嘱咐道:“村长那边也帮我提一句,等清明我姥姥舅舅还去村里给我妈挪坟,到时候村里别难为他们。”

蔡爱国立马拍着胸脯保证:“你放心,有你蔡大哥在,绝对不会让韩姨迁坟的事出差子,包在我身上就行。”

“那我就放心了。”殷玉瑶起身:“我前一阵去上海出差来着,买了不少那边的东西回来,我包几样你带回去,我就不回村去看蔡大爷和蔡大娘了。”

殷玉瑶去房间拿东西,等她拿着东西出来时客厅已经不见人影了,她连忙往院子里一看,只见院子里的自行车不见了。

“玉磊。”殷玉瑶连忙出来,喊了一句在院子里玩沙子的玉磊:“蔡大哥走了?”

“嗯。”殷玉磊站起来拍了拍手上的沙子:“蔡大哥说有急事先走了,让我和你说,他就不来送咱了。等往后有机会再见。”

殷玉瑶心里五味杂陈,同样是一个村子里的人,人和人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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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悠悠的收拾了一个礼拜,到了大年二十九这天必须得去舅舅家了。殷玉瑶把年底用票买的年货装上,什么瓜子花生糖果年糕的,这都是有票才能买的,尤其是瓜子和花生这种稀罕物,就算在县城里也只有过年时候才供应,一年也就给一次票。

殷玉瑶把蔡大哥送的排骨炖了一半吃了,剩下的藏到了博物馆里。这次带去舅舅家的是县城年底供应的副食商品,除了三斤猪肉以外,就是上回韩姥姥排队买回来的刀鱼了。

殷玉瑶东西都放在筐里,刀鱼已经切好收拾干净了,在院子里冻的邦邦硬,放在了筐里最底下,三斤五花肉放在刀鱼上面。殷玉瑶拿了个草垫子隔在肉上,然后才又往草垫子上放年糕、瓜子一类的零嘴。最上面加了一小袋富强粉,差不多五斤重。

把拎着都勒手的筐绑在自行车上,殷玉瑶微微的推了两下,见那筐纹丝不动的才放心,要是半路掉下来就麻烦了。

县城到韩姥姥家的村里可比去土桥村近多了,殷玉瑶骑了大半个点就快到了。刚进村里没多远,趁着天气好出来遛弯的韩姥姥就瞧见殷玉瑶了,连忙朝她摆手,嘴里狠狠地骂了一句:“你这孩子,我不是让你小年就来吗?怎么拖到今天才到。”

殷玉瑶跳下车笑呵呵地说道:“在家收拾东西来着。”

一句话差点把老太太的眼泪勾出来,她不言语了,拉着从自行车大梁上跳下来的玉磊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走,和姥姥回家。”

韩家两个舅舅韩大虎和韩二虎正在院子里忙活,一见殷玉瑶来了,都放下手里的活过来打招呼。韩二舅直接把自行车接过来推到院子里支好,把后座的筐拆下来。

“玉瑶怎么带了这么多东西?”韩姥姥低头看了看,伸手把上面的面粉袋子拿起来,略微一颠就知道有五六斤,登时瞪了殷玉瑶一眼:“怎么,来姥姥家还用你自带面粉,我没你饭吃是怎么着?”

殷玉瑶连忙说道:“我这不是想多吃两顿饺子嘛,姥姥,你知道我的,嘴馋。”

韩姥姥被殷玉瑶说的绷不住笑了,伸出手指狠狠地点了下她的脑门:“你呀!”

“今天中午吃什么?”殷玉瑶机智地转移了话题,旁边的殷玉磊狠狠地吸了吸鼻子:“好香!”

“就你小鼻子好使。”韩姥姥抄着手笑呵呵地说道:“今天炸年货,你大舅妈炸萝卜丸子和豆腐。对了,老大……”

韩姥姥回头把韩大虎叫来:“把刚炸的萝卜丸子盛一碗给玉瑶和玉磊吃,还有我不是说剁些肉馅给他们姐俩炸肉丸子吃嘛,他们姐弟俩来了,赶紧让你媳妇炸肉丸子。”

韩大舅应了一声,赶紧去厨房和媳妇说。

殷玉瑶有些不好意思地了,拉着韩姥姥的手脸红:“姥姥,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韩姥姥宠溺地摸了摸她的胳膊:“你多大在姥姥这都是小孩子。”

韩家有五间屋子,韩姥姥睡一间,大虎二虎两口子一人一间,剩下两间一个屋是男孩的,一个屋是女孩的。

韩大舅两个儿子两个女儿,韩二舅年岁小点,大儿子才十岁,小的是女儿,比玉磊还小一岁。

韩姥姥把殷玉瑶姐弟俩带到屋里来,舅舅家的表弟表妹们也都凑了过来。殷玉瑶把带来的水果糖打开,一人给他们抓了一把,至于稀罕的大白兔自然是要交给姥姥的,往后谁表现好了,姥姥就给谁发一个。

韩大舅家的老大十五岁了,叫大壮,干活已经是一把好手,进屋叫了姐姐,拿了水果糖往兜里一装就出来帮着大舅砍柴。

二壮才十二岁,活能干,但是人也像猴子似的,在屋里坐不住。今天表姐表弟来,他努力在屋里坐了五分钟就难受了,暗搓搓地戳了戳殷玉磊的腰,低声和他商量:“走啊,出去玩啊,哥带你出去放鞭炮。”

殷玉磊一听放鞭炮立马期待地看着殷玉瑶,殷玉瑶只能叮嘱道:“注意安全,别凑太近了,仔细崩着你。”

二壮一听就乐开了花,连连保证道:“我拿香去点,就让玉磊在旁边呆着,不让他动火。”

三个小子加上殷玉磊四个人一溜烟的跑没影了,屋里立马消停许多。韩姥姥领着三个孙女和一个外孙女坐在炕上吃水果说话,不一会儿大舅妈就送进来一碗

热腾腾的萝卜丸子和半碗肉丸子。

大舅妈不太好意思地解释道:“肉馅不多,就炸了一碗,先盛一半给玉瑶吃,剩下的半碗给玉磊留着了。”

殷玉瑶这么大自然不好意思吃独食的,她也不缺这口肉,先夹了一个冒着热气的喂给姥姥,又端着碗到厨房给忙碌的大舅妈二舅妈各喂了一个。

两个舅妈自然是推脱的,但是殷玉瑶吓唬她们不吃就走了,两个舅妈才不好意思地伸手把丸子接了过来。

碗里的丸子还有五六个,殷玉瑶吃了两个,连夸了两句香,把剩下的给三个小表妹分了吃,三个小姑娘开心的脸都红了。

过年有殷玉瑶在,韩姥姥家格外热闹,本来晚上韩姥姥是打算自己带着殷玉瑶姐弟俩睡的。但是殷玉磊已经和表哥们玩野了,非得挤他们三个的大炕,倒让韩姥姥笑骂了他一句:“你表哥们最能出汗,你也不嫌他们臭。”

殷玉磊嘿嘿地笑着,可还是坚定地抱着自己的枕头头也不回的跟着哥哥走了。

韩姥姥铺好炕,褥子和被子里的棉花虽然不是新的,但是被面都是刚拆洗完的,干干净净还带着肥皂特有的味道。

祖孙俩躺在被窝里,韩姥姥拉着她的手,忽然说道:“以前你妈就是一直和我睡一个炕上的,我拉着你就和当初拉着她一样。”

殷玉瑶反手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安慰道:“虽然现在不让说封建迷信的话,但是我其实心里还是相信一些轮回之说的。我想我妈应该已经投胎了,此时正在谁家媳妇的怀里抱着呢,你就别再因为她伤心难过了,好好保重自己。”

“伤心的劲儿已经过去了,就是每逢过年的时候多少心里有些空落落的。”韩姥姥沉默了片刻,才在黑暗中低声说道:“玉瑶,我最后悔的是就是你娘的婚事没挑好,找了个狼心狗肺的玩意。你也大了,处对象就是眼巴前的事了,尤其是到了东北那边,听说那里知青多、军人多,难免有看对眼的。瑶儿啊,你听姥的话,要是相中了一个男的别轻易答应,得多观察一段日子,把这人摸准了,确实真的能靠得住的话,你就和你干妈说。你干妈干爸有文化,眼神也比姥姥强,婚事上也能帮你拿拿主意。有他们在,我放心。”

殷玉瑶应了一声:“你放心姥,我记住了。”

***

过年是这个年代大人小孩都稀罕的日子,每天都能闻到肉味不说,饭也能吃饱,最重要的是一家人团团圆圆,小小的屋子里热热闹闹的,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情不自禁的笑容。

越是高兴的日子过的越快,转眼初五的饺子吃了,殷玉瑶得带着玉磊回家了。

韩姥姥带着两个舅舅送到村口后又舍不得了,拉着殷玉瑶的手商量:“要不过了正月再走?”

殷玉瑶安抚地拍了拍韩姥姥的手:“姥姥,我早去也能早回来。我争取两三个月就往村里打一次电话,您听到我的声音也能放心。”

韩姥姥用手背抹了抹眼泪,点了点头。

殷玉瑶伸手抱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姥姥,我往你被子底下塞了二十块钱和五十斤粮票,我娘迁坟的事我没办法回来,但请村里人帮忙请吃饭的钱我不能让舅舅垫上。您一会回家记得收好。”

“这孩子。”韩姥姥拍了拍她的后背,紧紧地搂住了她:“姥姥等你回来。”

两天后,殷玉瑶和殷玉磊坐上了往东北去的火车,李秋生替她申请预支了一年的工资和票,还给申请了两张卧铺票。

小张和李秋生哼哧哼哧地把殷玉瑶的箱子都抬到车上,最后小张把自行车也搬了上去,倒着塞进了下铺床底下。

“小殷同志啊,你的与众不同总是能突破我的想象力,扛着自行车坐火车的人,你是第一个。”小张抹了把额头:“这大冬天的,累我一脑门子的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