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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嫣回来的时候看见不渡还在。

她有些意外,其实她走之前有想过会不会回来他已经离开,毕竟她的意图已经暴露。

可他甚至都没挪动地方,神色怔忡地等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

芙嫣回来后他立刻抬头望来,不知为何,她好像看见他似乎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

不渡往前几步,雪白的僧袍哪怕是极珍贵的材料制成的法衣也有些损坏,领口处有条裂缝,她可以看见他里衣下的锁骨。

芙嫣脚步顿了顿,脑子里不合时宜的出现另一人的锁骨。

一字的、漂亮精致的锁骨。

那个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地方。

状态似乎还不太好。

“此地不宜久留,别再……乱来,咱们想办法赶快出去。”

不渡停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说了什么芙嫣其实没怎么听进去,视线不自觉往后飘。

她心不在焉的样子让不渡有些怔忪,顺着她的视线往后看了看,来处什么都没有。

“你在看什么。”他下意识问,问完了又觉得不该这样好奇,但这里危险重重,若有什么不对劲确实需要提前知道早做防范,于是他又说服了自己。

“可是那里有什么?我去看看。”

不渡主动要去,路过芙嫣身边被她拦住。

“什么都没有。”她像是突然想到似的问,“佛子,你与别人说话,也都自称‘我’吗?”

不渡怔住,他思维瞬间散开,极其缓慢地重新凝聚。

“还是说,你只是在我面前才这样。”

芙嫣望进他的眼睛,他闪躲了视线,垂目凝视地面,如此行为,反倒是给了她答案。

“为什么?”芙嫣问他,“你能告诉我这是为什么吗?”

……不渡不知该怎么说。他其实根本没细想过这些。

她提起来他才想到,与旁人他要么自称贫僧,要么便自称名字。“我”这个字好像很少用,或者干脆说,只在芙嫣身上用过。

经她这么一说,他自己都很奇怪。

是因她说过他们是家人,所以才可以自称“我”吗?

好像自从在秘境里见到芙嫣开始,就有什么东西不太一样了。

很难解释,就像是宿命一样,她一步步地推进,一点点瓦解他,他此刻是束手无策,未来只怕会……束手就擒。

这是不对的。

在心里念了清心诀,不渡当做她什么都没问过,只道:“先离开这里再说。”

芙嫣此刻灵力充沛,这里又无人打扰,错过这次可能就没现在这样的心思和机会了。

“就在这里说。”芙嫣牵住他袈裟的衣袖,“菩萨,你为何不敢看我。”

不渡背对着她,脊背僵硬。

“你视线到处转,却不肯落在我身上哪怕一息,你在怕什么?”

芙嫣走近了许多。

“你方才对我百般拒绝,又是在强撑什么?”

不渡战栗了一下,想朝前迈步,身后的人却已靠上来,自后搂住了他的腰。

芙嫣侧脸贴着他的脊背,感受着他身上的温度和檀香味。

“你这样避开我,真的只是为了避嫌吗?”她慢慢说,“为何我觉得,你是怕被我看穿你心中真正所想呢?”

“……你能看穿吗?”不渡有些空渺的声音响起,“连我自己都看不明白,你能看穿吗?”

“怎么不能?你转过头来让我好好看看。”

她后撤身子,按住他的肩膀,没费什么力气就将他转了过来。

僧袍衣袂打着旋,不渡垂眸望向凝视她的芙嫣,素白干净的菩提面,眉心一点朱砂痣,天下最明净慈悲的一张脸,带着些英挺,芙嫣看着,就想把自己的颜色染上去。

“让我好好看看。”

她声音温柔,落在他脸上的动作也很轻,指尖勾勒他的轮廓,不渡又想躲开,却被她死死按住。

“知道我看出了什么吗?”

她的手落在他眼角,轻轻抚了一下。

“知道我在你眼里看见了什么吗?”

不渡拧眉,剔透的眼底波光粼粼。

芙嫣轻飘飘道:“看见了我自己。”

“你眼里有我。”她一语双关。

他看着她,眼里当然有她。

可他们都知道,她的意思不仅是这样。

不渡忍不住抚向自己的眼睛,眼睫在指腹下扇动。他难以静心,心中默念佛号也无法平复翻涌的情绪,最后是芙嫣帮了他。

她自正面与他相拥,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带着安抚。

“不要哭。”

不渡愣住,错愕地抹眼角,真的潮湿一片。

他竟然哭了。

太奇怪了。

不应该。

这真的不应该。

哪怕重遇芙嫣后,她对他做了很多从未有人对他做过的事,他也不该这样激动。

很难解释,他心底深处埋藏着一种名为“得偿所愿”的情绪。

就好像他曾对眼前的人有过很深的执念。

那是什么时候?他们自那年分别,一次都没再见过。

不渡慌张地去看芙嫣,她还在轻柔地拍着他的背,他终于缓缓平静下来。

“……先想办法出去。”

他整理好了自己,态度说不上哪里有变化,但就是和以前不太一样。

芙嫣看了他一会,又不着痕迹地回眸看了一墙之隔的地方,最后选择了点头。

算了,倒也没有给别人看现场的癖好,那人还是与她有过的,想想就觉得奇怪。

谢殒其实已经不在那面墙后了。

他不知芙嫣会做到什么程度,也不知自己能容忍到什么程度,所以干脆不听不看,以此来骗自己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幽魂般行走在秘境里,闭着眼感受周围气息,以及那细弱游丝汇聚在他身上的邪祟之气,一边习惯性地涤净,一边捕捉着带有血继痕迹的人。

他很快就将这些“继身”完全掌握,都不必真的现身,只操纵着这座秘境,就能将那些身上带着魔族血继之术的修士处理掉。

这些人早已入了魔,私底下作恶不知几许,放任他们继续为祸人界会给芙嫣造成很大危险。

仙界,藏叶看着自己命格神册上飞快崩坏的一切,欲哭无泪地对天帝道:“陛下,您真得出面管管了,这样下去女君和战神,还有楚少主的历劫,都会被搞得一塌糊涂。”

天帝面色严肃,没有立刻应答,天后坐在一旁,看着他们不说话。

藏叶焦急道:“陛下您说句话呀,实在不行,您让司法上神来帮帮忙也行啊,臣一个人真的搞不定……”

天帝皱眉,正要开口,天后突然说:“以目前的情形来看,芙儿的历劫还能顺利结束吗?”

藏叶一怔,仔仔细细研究了一下神册,挠头道:“……好像大致方向还在轨道上,但是……”

“那就可以了。”天后对天帝说,“帝君所做也不过是为了芙儿的安全着想,想来他会有分寸,不会影响到芙儿历劫。”

稍顿,她按了按额角:“再者,即便真的去拦也不见得拦得住,霜晨月已经去过了,失败而归。”

天帝看向她,她不曾犹豫地说:“这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藏叶忍不住道:“可是天后,帝君这样干涉因果,随意扰乱命格神册,改变女君本已定下的遭遇,必会遭受反噬……”

“那也是他自己的事。”天后淡淡道,“他都不在意,我们又何必替他担忧,他活了那么多年,比本宫和陛下加起来都久,想来也不需要我们来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

天后说了这么多,天帝都不置一词,态度也很明显了。

藏叶无法,只得叹气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想到谢殒做的那些事,天后忍不住嘲讽地笑了笑。

“这就是你们男人。”天后冷淡地说,“过去三千多年爱理不理,如今芙儿好不容易斩断执念,他又后起悔来了。”

天帝纠正:“我不是那样的男人,不要用‘你们’二字。”

“总之,他如今为芙儿做的就算是偿还好了,等芙儿平安归来,就为她选一个听话的夫婿。”天后瞥了他一眼,“舟不渡就很好,这些年痴心不改,还下界与芙儿一起历劫。”

“也要看芙儿的意思。”天帝客观道,“她若不喜欢,你拿剑横在她脖子上她也不会答应。”

他看着妻子,意有所指:“这就是你们凤凰。”

天后忍不住弯唇笑了。

是啊。

凤凰一族一生只爱一人,爱人死他们也死,爱人活他们活。

芙嫣体内有一半的凤凰血脉,她于谢殒的执念是深入骨血的。

这也是为何天后会纵容她做那些荒唐的事。

不撞南墙,她永远不能彻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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