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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意识到了不对,隔着人群,用心灵感应呼唤了我的名字。

‘希罗,希罗……’

她想要传达一个危险的信号,而灾厄药水影响了她的语言组织能力,唤了我半天也没能说出口。

她重复着叫着我。

真好听。

就像求欢索爱。

‘希罗,希罗,来我,身边!’

来我,身边!

我的双眸刹那熠熠生辉。

我说服自己,看哪,她即将坠入永恒深渊,我也许可以走近一些,近距离欣赏她的痛苦。我扶着她的手臂,带她离开了舞会,她发作得厉害,额头渗出薄薄的汗,很快身上的礼裙湿透了,像是一座沉堕的猩红孤岛。

她都走不动了,是我拖着她在走。

她攀着我的肩膀,气息炙热混乱,“去,去黑天鹅剧场……血液糖果……”

黑天鹅剧场,是古堡里一个小型的私人剧院,她豢养了一群珍稀美丽的黑天鹅,它们在剧场里随意走动,是一副生机盎然的画面。我在古堡生活十年,对她的习惯熟悉于心,这位极位恶魔早已摆脱了低级的吸血本能,不过她喜欢吃一些血液制作而成的糖果,当做打发时间,安抚味蕾。

我没有避讳宾客,还故意透露我们的踪迹。

“主人有些不舒服,我扶她去黑天鹅剧场休息一下,诸位不必担忧,请尽情享受宴会。”

我扶着她进入了黑天鹅剧场,舞台只投下一束散漫的照明灯光,席位昏暗不已,偶尔掠过一两道黑色的流焰,那是黑天鹅的尾巴。

“快,糖果……”

恶魔大公头痛欲裂,催促着我去寻找糖果瓶子。

我知道糖果罐就藏在第一排席位的暗袋里,但此时的我故意拖延时间,“主人,您藏在了哪里?”

“在,在第一排——”

她废了好一会儿的力气,才吐出准确地点。

我慢吞吞地跑动,又慢吞吞抱回一个罐子,她暴躁抢过,嘭的一声,砸到地上,碎片四溅。在灾厄药水的影响下,她的恶魔形态逐渐清晰,羽翼展开,更长出了尖利的指甲,于是她努力了半天,指甲划花了地板,也没能捡起一颗糖果。

她好像才意识到我的存在。

我异常乖巧,听从了她的心声,又慢吞吞剥开糖果。但她等不及了,一口咬在我的手上,糖果沾血,被她吞了进去。这一下彻底觉醒了她的恶魔本能,她舔起了我的手,并且觊觎我的脖颈。

我适当流露出了惊慌与哀求的眼神,却颇有心计地侧过头,展示我纤细修长的颈线。

她不出意料咬了下来,插在胸脯前的扇子也掉在了我的身上。

“啊……哈……”

我像兔子一样嘤嘤求饶,用雪白的皮肤和微红的眼眶,试图唤醒她的理智。当然,我更清楚,我这样做,只会激发恶魔的掠夺本能。于是我便目睹了极位恶魔的终极恶魔形态,眼瞳彻底血红,情态疯狂又骇人,她庞大的鲜红的羽翼覆盖下来,蚕食了我的视线。

“母亲大人,您怎么了?您不可以——”

我欲迎还拒。

呼救被她的热浪淹没。

我得偿所愿,被一位强大美艳的极位恶魔彻底侵吞。

我因她绽放,同时进阶恶魔的成年形态,黄绿异色的双瞳也渐渐变红。

漆黑的意志领域中,我看不清她的面容轮廓,记忆也似断开般的空白,只记得被反复抛掷和沉落,头发还不止一次被她的手掌跟耳环扯着。我挺起胸膛,咬住了她的翡翠色耳环,冰冷的宝石触感与温热的唾沫相融,似痛苦,更似愉悦。

我携带着对她的恨,坠入了炽热的爱河。

是的,我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并不是恶魔大公。

她是那位执政官,传说中的暴君,她从万众瞩目的人前消失,又披上新的艳丽的皮囊,四处游走,然后假惺惺地救我出了囚笼。

我一定会杀死她,在不远的未来。

我这么想着,抱紧她的脖颈,求饶着,“求您饶恕我,赦免我,别再咬了,我要死了……”

我哭得越是厉害,羽翼就把我嵌得更紧,难以呼吸。

我很变态,居然很喜欢。

第二天的清晨,恶魔大公解除了灾厄状态,她发觉怀里还有一个泪痕斑斑、饱受伤害的我。

“怎么回事?”

她是一名敏感的恶魔,眼神透着怀疑。

我抱着那件破碎得不成样子的白缎礼服,没了在宾客前的优雅从容,哭得惹人怜爱,瑟瑟发抖,“您忘了吗?您喝了一杯白翎,忽然身体不适,说要吃血液糖果,我就把您扶进最近的黑天鹅剧场,您说第一排座位藏着瓶子……”

我凄美垂泪,“后来,您让我找出来,我刚替您剥开糖纸,您就把我手咬了,还、还——”

“还强迫我戴上您给天鹅买的兔耳朵耳饰。”

我特意晃动了一下脑袋,雪白的耳朵随之跳动。

这也是我特意准备的。

“我哭着求您停下来,可是,可是……”

我软软哭倒在她的膝上。

我知道女人都爱这一面,虽然她是女性恶魔,道理也是相通的,我越是在外面表现得斯文干净,进退得体,是凛然不可侵犯的禁欲优等生,就越能增加她撕毁我禁欲原则的愧疚感跟罪恶感。果然,当我撕心裂肺哭诉起来,她就不好追究我的以下犯上了。

“一定是费利家族的阴谋。”她捏着眉心,“那白翎酒肯定有问题。”

我钻进她的颈窝,贪婪地相贴。

没错,都是费利家族的阴谋,我已经提早解决了我的同谋,不会有任何一滴脏水溅到我的身上。

我永远是无辜的、完美的受害者。

有了这一次事件,我做不成她的养子了,于是宴会就剩下了单纯的目的,庆祝我毕业快乐。

我愈发心安理得进入她的房间。

在我的刻意引诱之下,她的床头、衣柜、甚至是浴室,都摆满了兔子的装饰。

兔子耳朵发箍、兔子发卡、兔子面具、兔子糖果、兔子香皂……

她似乎觉得过于重复,去老虎星出差的时候,给我带回了一只老虎玩偶做礼物,我很喜欢,并学着缝纫,用毛线编织勾缠出了另一只虎头玩偶,然后悄悄放进她的被窝里。她竟没有阻止我,又或者说,她懒得理会,总之我是得逞了。

在她物色新的恶魔养子时,我通过进修,拿到了更高的学位,并且成了一所恶魔学院的教授,专门负责教授中位恶魔的进阶。

白昼灿然,我以教授的身份行走在学院里,备受学生的喜爱。我穿着最得体的教授正服,纽扣一丝不苟系到顶端,跟学生时代的禁欲风格如出一辙。唯一变化的,大概是我打着领带,鼻梁上多了一副金丝细框眼镜——这会让我显得成熟,增加学生对我的信任感。

学院里亦有恶魔爱慕着我,但我表象完美无缺,它们竟如神明一样供奉着我,不敢发起任何进攻。

这正中我下怀。

爱慕者们并不知道,当夜晚降临,我会换了一副面孔,扯松领带,扣子全解,然后挑上一款最顺眼的草莓兔发箍戴上,再放浪轻挑坐进恶魔大公的怀里。我总是不掩饰我对她的赤诚膜拜。

我在地狱里仰望着天堂的露水。

恶魔大公捏着羽毛笔,飞快处理着家族文件,还取笑我,“你的学生,他们知道他们禁欲、成熟、完美的希罗教授,正在恶魔的怀里放荡吗?”

我咬着唇,眼泪涟涟,一副被羞辱至深的模样,但接下来我知道,我必定被疼爱一番。

兔兔又有什么错呢?

兔兔只是想贴贴他的主人。

我在完美教授跟恶魔情人的模式来回切换,一步步爬上高位,我以绝对优势压倒竞争者,成为恶魔学院的院长。

我被赋予了恶魔领主的尊位。

为了庆祝我的高升,她特意给我举办了一场盛大的宴会,还从不知名的星球,弄来了一些冷光烟火。里面有一副烟火画面我很喜欢,是老虎叼着一朵娇小的花,是蔷薇?还是玫瑰?总之是很可爱。

人们惊叹着烟花的美丽,而我只看见它们绽放过后的无尽黑暗。

一抹翡翠光芒跌入眼底。

她亲自解下了她戴了许久的半边耳坠,凤尾绿咬鹃,厄琉西斯家族的权力象征。这种古老的鸟类有着最漂亮的长尾覆羽,而刻入权柄勋章里的它们,无疑会被雕琢得更加华美矜贵。她拆卸下来,放在掌心里,又在万众瞩目的场合中,递给我。

“希罗,你已经能独当一面了,我将厄琉西斯的权力勋章,正式交给你,你会带领家族走向辉煌的,是吗?”

当她将权力交接给我,等同间接承认,我是她的男人,她的小丈夫,她最爱的小兔子。

我弯下腰,单膝跪在她裙摆上,接受了这一份馈赠。

她替我戴上,衣襟上的小黑扇险些掉落下来。

我抬手扶住她的羽毛扇,塞了进去。

人群窃窃私语。

我知道,他们肯定猜测我与恶魔大公有一腿。

实际上,我们有很多腿了,我从方方面面讨好她,从身体跟心灵,都在契合她的心意,做她最漂亮最受宠的小情人,她已经离不开我这个能哭又能撒娇的兔子。

我内心充盈着骄傲与得意,如同一百只兔子四处乱窜。

而在这一刹那,我的耳尖发烫,当这枚耳坠在我颊边摇曳,无数错乱的、血腥的、又夹杂泪水的记忆片段涌了进来。

在遥远未来,那个支离破碎的我。

我忽然落泪,为此时此刻的我,为那时那刻的我。

“怎么了?”

而此时此刻的她,并没有那时那刻的冷血,她把我搂进怀里,温柔询问,“怎么了?我的小丈夫可是吃坏了肚子?我都叫你不要贪嘴,吃那个苹果糖了,那定是放了很久。”

我改写了结局吗?

我不知道。

我一如既往恨她,亦一如既往难以抗拒着爱意泛滥。

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我都要与她纠缠。

倘若我要为这命运付出代价,我愿做她脚下的尘埃,镰刀下的亡魂,更为她王冠加冕之时,送上一束残破又永恒的玫瑰。

我的爱情故事荒唐又廉价,不过是色迷心窍,迷上了我的仇家,粗浅一述,希望不会惹得您发笑。

好了,她又在催促我喂奶了,我需要忙起来了,我真不明白,小兔崽子饿一两顿有什么过分的?

她竟还骂我喂得慢。

我再也不是她最喜欢的黑心夹糖兔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