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锥心的疼从腹部传到尾脊骨,一点点剥离他纤细敏感的神经。

好疼。

但对她来说,送他去医院已经就仁至义尽了吧,又怎么会管他饿不饿疼不疼。他在门卫室守了一整晚,值班人员说,五楼倒数的第二个房间就是她住的地方,那灯,从凌晨一点亮到了三点,他就撑着那充血的眼睛,直勾勾盯着,每一秒,每一分,都是煎熬,都是刀刃。

两个小时他们在干什么?

单是想一下细节,他就烦躁得想要抓狂。

直到沈橙看到一个男生走出阳台,黑发,赤着胸膛,身体是她喜欢的性感有力,张扬着蓬勃的荷尔蒙。

男生轻车熟路滑动着打火机,慵懒不羁咬着烟。

他就在高楼之下,烟雾缭绕,面容模糊。

以胜利者的姿态,目光轻蔑俯视着高楼之下的输家。

他输了。

输得彻彻底底无法翻身。

周一,沈橙高烧退了,出院修养,父母向学校请了假。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偶尔出门买东西。

熊母试图跟他搭话,缓和气氛,但对方一言不发从她身边经过,表情冷漠,宛如行尸走肉,欠缺正常人类情绪。

沈橙用酒精跟烟起了一座坟。

而他,就直挺挺躺在棺材中间,不见天日,不听人言,完全地,彻底地,封住他五感。

他以为这样就能好过。

“咚咚咚——”

熊父抬手敲门。

“小子,你差不多就得了啊,失个恋你还当世界末日吗!”

沈橙没应。

在熊母的担忧目光下,熊父用备用钥匙开了门。

一股混着酒味的烟气充斥着房间的各个角落,呛得人喉咙发痒。窗户的帘子紧紧闭着,主人不肯让它透出一缕明亮的光,而桌上、床上、地上,随处是乱放的酒瓶和烟头,倒着酒液,堆积黑灰。

一道阴影窝在墙角,露出的脚踝又冷又白。

玻璃杯里盛着澄亮的酒液,他两根手指捏着灼红的烟蒂,凶猛抽了几口,又动作粗暴摁进了啤酒里。

使劲地摁。

直到烟头都散开在酒里。

凌乱细碎的黑发遮着苍白的眼皮,他垂着眸,说不出的阴冷。

“你个混蛋!”

熊父又气又心疼,恨铁不成钢,“你在干什么?靠伤害自己博取同情吗?你觉得这样做有用吗?老子告诉你,屁用都没有!”

送医院之后,般弱将事情摊开来,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熊家父母早期看儿子的行为,也隐隐猜得出来他余情未了,想着时间能治愈一切,但他们没想到对方会偏执到这个程度。

沈橙动也不动,藏在暗影中。

“明天就是人家的订婚宴了,你与其在这里要生要死的,还不如把自己收拾干净,体面去见人,别当个见不得人的孬种!”

泡在酒中的手指微动。

“……订婚?”

他喉咙发出嘶哑的音节,难听,低沉,仿佛被割裂了一般。

“老熊!”

熊母扯了扯丈夫的衣角,示意他不要再刺激人了。

本来情绪就不稳定,再这样一弄,万一,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熊父见不得意气风发的家伙这种烂泥扶不上墙的样子,忍不住拽起他的衣领,“就现在,给老子去洗澡,把房间打扫干净!一点打击就颓废,像什么男人!以后你要面对的挫折要多着呢,总不能次次都这样吧!”

而男生眼底的光熄灭了,丧失了对外界的感应。

他瘫软着,任凭拎着,放弃摆弄肢体,提线木偶般听话。

熊父气得脑疼。

“难怪人家不选你,就你这鬼样子,哪里比得上那陈家少爷的性情坚韧,乐观洒脱……”

男生眼神阴郁盯住人,把熊父盯得心里发毛。

他骤然癫狂大笑。

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哈哈,是啊,我比不上,又贪婪又自私,为了目的不择手段,我就是社会败类,什么都比不上,你们怎么不认他当儿子呢?当初生下来,就该掐死我的啊,为什么让我活着,活得那么辛苦,小心翼翼,到最后,什么都没了,哈哈,真行。”

嘭的一声,伴随着女人的尖叫,熊父喘着粗气揍了他一拳。

沈橙撞到墙上,脊骨紧绷,后脑勺发疼,仿佛响起了嗡嗡的声音,晕眩不已。

酒精麻痹的大脑有了知觉。

他冷漠擦拭着唇边血迹。

“有种,在今天,你就打死我。”

他衬衫的纽扣解了两粒,露出瘦得吓人的胸线。

熊母都慌了,哭着让他们父子停手。

咔哒。

关了门,人走了,他又是一个人。

沈橙漠然地想,周五的……订婚宴吗?

早上八点,般弱因为妆发问题被人摆弄了几个小时,她一本养猪大全都快看完了。

有钱人的生活就是这么单调且枯燥。

十分钟之后,一通电话打了进来。

熊母哭着喊,“囡囡,阿橙他拿了一把水果刀进去,房门的锁也换了,还不让砸门,妈,妈害怕。”

般弱想生撕男主。

她拎着洋葱紫纱裙,坐上出租车,又给人发了信息。

三十分钟后,她到了熊家的住处,外边围了一圈的人,有准备砸锁的师傅。见她过来,熊母惶然不安抓住她的手。

“怎么办啊。”

般弱踹门。

“是我!开门!”

门开了,她被阴影强行拉了进去。

烟味呛得她发晕,对方捧着她的腰,冰凉的指尖游走至背,解开扣搭。

他们倒在地板上。

他疯狂,失去理智,暴烈至死地吻她。

般弱完全没有回应,她眉眼冷漠,只在他舔脖子时候转过脸,“你骗我?”

“骗你?”

沈橙摸到水果刀,在他手臂上划了一道,鲜血溅到她的纱裙上。

他眼尾发红,笑声瘆人。

手背青筋狰狞绽开。

“怎么样?大小姐?你喜欢吗?还想要我往哪里开刀啊?”

般弱表情厌恶,“你发疯也适可而止吧。你该知道,你在我这里,拿不到任何的同情分。抱歉,我要订婚了,我的未婚夫还在宴会里等着我,我先走了。”

她顿了顿,“望你理解,我要负责的,只有我未婚夫的人生,其余的,我管不了,也不想管。”

彬彬有礼,客气疏离。

她翻身起来,又被人摁住。

血腥气味充斥鼻腔。

对方长腿绞住她的腰,双臂绕过来,紧紧箍住她的肩膀,像是蜘蛛,吐出缠丝,将佛像包裹进白网里。

他以为这样,佛就会永远属于他。

“别走。”

他呜咽着,音节破碎,“求你了,别走,我真的,真的不想失去你。既然你曾经喜欢我,为什么,为什么不能继续喜欢下去?你说你最讨厌抽烟戴耳钉不成熟的男生,可到头了,你却跟他做了。我,我也可以的啊,我抽了很多烟,喝了很多酒,抽到吐,喝到吐——”

“只要你喜欢,我可以模仿你喜欢男生的任何地方,他抽烟的姿态,嘴角微笑的弧度,他亲吻你的样子,我可以模仿。”他嘴唇失去血色,呼吸轻不可闻,“这样,也不行吗?”

他第一次感到精疲力竭,怎么追也追不上。

以往被无视、被欺辱、被责骂,都远没有这一次来得汹涌。

后悔啃噬着他的四肢百骸,要他穿肠肚烂,死有余辜。

“我会听话,比他更听话,更爱你。”

沈橙勒得她发紧。

泪珠子盈满了她的锁骨。

“所以,求你不要走。”

“咔哒。”

门再度开了。

来人瞳孔地震,又把门给关上了,熟练反锁。

“喂,你让老子很生气啊。”

陈斯甜上前一步,踢飞一个玻璃酒杯,嘭的一声,刚好砸到沈橙的胳膊上,碎裂开来,趁对方刺痛,他将般弱拉回怀里。

“我的……你还给我!”

沈橙试图站起来,被人一脚压着肩膀。

沉重的,窒息的。

他眼部充血。

咯吱咯吱。

骨头发出清脆的声音。

他忍住痛楚,紧咬牙关,不发出声。

陈斯甜居高临下,轻蔑瞥着他,双手扣起般弱的文胸,唰的一声拉上链子,往她额头吻了下,“以后姐姐别乱跑了,甜甜会担心的,有什么事,吱我一声就行,甜甜给你解决。”

黑发之下,男生眼珠子移到眼尾,他声音透着凛然如冬的寒气。

“毕竟垃圾到处都是,小心绊住你的脚。”

下一秒,小男生又笑成一朵花,人畜无害,“时间快到了,姐姐跟甜甜回去吃婚礼蛋糕好不好?你最喜欢的猪猪款式哦,水果味呢。”仿佛刚才那盛气凌人的家伙不是他来着。

他搂住般弱就走。

“别走,别走,你他妈不准走啊!!!”

那一脚很重,让沈橙肩膀脱臼,爬都爬不起来,他蠕动着,努力拖动着肢体,竭尽全力地靠近她。

他想抓住她,哪怕是一截裙角。

可她越走越远。

连回头看他一眼都没有。

“啊啊啊啊!!!”

“不准走!!!”

沈橙绝望捶着地板,失去知觉,捶得指骨爆裂,满手是血。

想要你想要你真的好想要你。

可你要订婚了我却连请柬都收不到,我的死去活来也只是你的不痛不痒,除了出此下策,我能,怎么办呢。

在一路冷眼中,他终于熬出了头,从黑暗荆棘拾起了荣光,去了没有去过的地方,上了不敢上的大学,还有一个健全温馨的家庭。

朋友、资源、人脉,他唾手可得。

像高考毕业老师说的那样,祝他前程似锦步步高升。

他已经接近了这个目标。

在他前程光明未来可期的时候,他不用深夜做兼职,不用再为两块钱的公交费而苦恼,奶茶也可以点两杯半价。

在他终于可以抽出时间的时候,还想着,周末一定要带她骑最爱的单车,越过长满蒲公英的山野,在咔咔的脚踏声,在她的笑中,骑过橘粉色美得能死人的天际线,把情侣该做的一百件小事儿都做完。

在他送得起钻戒终于可以补偿她的时候——

却永远失去了她。

“活该啊,沈橙,你他妈的就是活该……”

他孩子般痛哭出声,眼泪怎么也止不住。

祝你订婚快乐。

亦祝我年少腐朽碌碌无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