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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快要发怒的姑娘,君晟唇边笑痕浅浅,点漆墨瞳映出燃烧的火焰,还有女子生愠的脸。

别样生动。

“为何要带着我一起脱险?大可自己逃离。”

季绾快要无法呼吸,无暇他顾,“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火烧红木的声音噼里作响,楼里的宾客几乎全部逃生,除了被困在八层以上的两人。

旋梯口冒烟,外廊的阑干被火吞噬,他们快没有退路了,可纵使这样,季绾仍紧紧攥着君晟的衣袖。

“君晟,我想活。”

一只大手突然扣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带入一方宽厚的胸膛,脚尖被迫一点点离地。

耳边传来“砰”的一声,着火的阑干被那人一脚踹开。

“吸气,憋住。”

额角的碎发刮过柳眉,季绾听见风与心跳交织的声音。

身体不受控制地下坠,却被紧裹在一双有力的手臂间。

来不及多想,随着一声声“有人坠楼了”,二人一同坠入清凉的湖水中,溅起层层水花。

湖水的冲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季绾向上凫游。

漂台上的百姓所剩无几,齐齐向她的方向跑来,包括季渊和蔡恬霜。

“这边,在这边!”

凭借幼年掌握的一点儿水性,季绾没有立即上岸,左右寻摸着那人身影。

蓦地,腰肢一紧,她被人从水中举起。

君晟破水而出,圈着她游向临近的漂台。

被拉上岸后,季绾瘫软地坐在地上,视野里是君晟单手解开革带脱去官袍的动作。

肩头一沉,浸湿的绯红官袍罩在了她的身上。

君晟单膝跪地,将拢进官袍的女子拉向自己,低头与她视线交错。

水珠自女子的碎发滴落,蜿蜿蜒蜒落在男子的手背上。

月色缱绻,人狼狈。

**

季渊边跑边脱去衣衫,一把罩在季绾身上,不能言语的少年微微发抖。

季绾借着力道站起身,朝弟弟笑了笑,示意自己没事。

蔡恬霜却发现君晟雪白的中衣后襟上,渗出血迹,想是落水时,背部砸在了漂浮在水面的阑干上。

“大人受伤了......”

“无碍,送娘子去车上。”

蔡恬霜噤声,在大批侍卫靠近前,拉着季绾和季渊快速离去。

“卑职等来迟,请君大人恕罪!”

一名黑甲侍卫恭恭敬敬地递上鹤氅。

君晟接过,为自己系上。

逃出来的宾客们大多乘车离去,谭萱斓的车还停在岸边。

女子从车里走出,快步来到君晟面前,“可有受伤?”

君晟淡瞥一眼,没提背上的伤势,屏退周围的侍从,“娘娘安排的?”

周遭无其他人,谭萱斓一笑,“你总是避我不见,我只能自己谋划了。”

“娘娘今夜入楼,以身试险,是为了洗脱嫌疑吧。”

今夜风大,掩人耳目,掩盖了调转燃放烟火方向的猫腻。

谭萱斓不答反问:“你既已察觉,要供出我吗?”

君晟边走向自己的车驾,边拧去衣袖上的水,“太师府对臣有养育之恩,娘娘与太师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于情于理,臣没必要拆穿你。”

“那多谢了。”

“谢倒不必,不要再拉无辜的人涉险。”

谭萱斓无话可说。

烧楼的目的,是为了抑制姚宝林的风头,让一场盛宴变为险情,在御前以治姚宝林办事不力之罪,哪承想,安排的人办事不力,烧燃了第八层。

见人走远,谭萱斓对着背影解释道:“我策划的是燃烧顶楼,没想置你们于险地。”

“风向乃天象,人力难以把控,望娘娘在下次铤而走险前,深思值不值得。一个六品宝林,无子嗣,撼动不了娘娘的妃位。”

“可她生得像景夫人!很有可能被封贵妃!”

贵妃之位,四妃之首,仅次于皇后,是承昌帝当年留给景夫人的,奈何景夫人至死不从。

贵妃位分,成了折子戏里的广寒宫。

君晟转头,星眸清寒,哂笑了声:“那说明陛下放下了执念,未尝不是件好事。”

**

半歇,季绾来到君晟的马车前,接过一身干爽的茜色衣裙。

有蔡恬霜和弟弟在车外,她没什么顾及,在车厢内换下湿衣,系裙带时,听见车外传来君晟的声音。

“不急,让她慢慢换吧。”

季绾快速系好双耳结,挑开珠帘看向男子,“可以了。”

说着就要钻出车厢,被男子堵了回去。

轩举的身形如同猎豹,堵住了洞里的猎物。

君晟坐进马车,鹤氅下的一双腿被湿裤包裹,笔直修长,比平日湛然高彻的气韵多了一丝野魅。

季绾不自在,别过头,挑起窗边的帘子,“纵火的主谋是德妃娘娘吗?”

今夜最出风头的人不是宫里的帝王,而是主张与民同乐的姚宝林,经此事后,很可能晋升嫔位,触及后宫一些人的利益。

这场大火很可能是宫妃与朝臣联合争宠的戏码。

小娘子茜裙罗袜,冰肌染粉,透着人畜无害的劲儿,脑子转得却是飞快。

君晟不置可否,“怎会猜到是她?”

“那会儿她给过我暗示,让我不可离开你的视线。”

再联系德妃患上乳痈的缘由,以及从蔡恬霜那里听得德妃与姚宝林的是非之事,三者可构成因果。

季绾话音一转,“虽说德妃娘娘让我跟紧你,可起火时,你不该拉着

我不放。”

君晟向后靠去,懒懒倦倦,“好像是你拉着我不放吧。”

季绾抿抿唇,素净的脸上闪过一丝窘,又夹杂一丝较真儿,“我是在救你,再临危不乱也不能慢悠悠的拿命开玩笑。”

君晟默然,一次次置身刀山箭雨,刀口舔血惯了,足以临危不乱,否则也不会年纪轻轻成为天子近臣,夺得厂卫最惹人眼红的实权,是以,根本没把这起谋划当回事儿。

可面对女子的责怪,他还是听进去了,“嗯。”

季绾稍稍满意,心里却又说不出的古怪,明明该后怕的,可此刻莫名轻松。

是眼界打开些了吗?

理不清端绪,她按按额,提醒君晟更换湿衣,“别着凉。”

君晟起身,朝她伸过手。

季绾本能向后退,正襟危坐,“你要做什么?”

君晟俯身,从她左侧的箱笼里取出一套备在车上的衣裳,又坐回对面的长椅上。

马车挂有壁灯,男人更衣的身影笼在暖融之中。

非礼勿视,季绾扭腰趴在窗上,无意听得窸窣声,耳朵红得快要滴血。

名门培养出的嫡公子,怎可如此......随意放浪?

可她不敢回头,生怕看到不该看的,直到隔间传来门板的滑动声。

马车豪华,设有内间,以门板隔开。

余光扫过紧闭的隔间门扇,季绾堪堪转回身,目光落在对面长椅叠放整齐的鹤氅上。

原来他只脱了披肩的鹤氅。

换上一身穗状流云暗纹的常服,君晟拉开门板,将一碟不知从哪里取出的黑米糕放在季绾手边。

早已饥肠辘辘,季绾没客气,拿起一块小口吃起来,掩饰着什么。

马车抵达季家巷子,蔡恬霜和季渊从另一辆马车跳下,先行进了院门。

季绾揣着一件绯色衣袍步下马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巷子

君晟挑帘叫住她,倾身从她手里勾回自己的官袍,“对我又吃又拿,招呼都不打?”

明知他在打趣,可谁愿意好心付之东流,季绾解释道:“我是打算洗净再还给大人。”

“那我明日穿什么?”

“又不是只有一身。”

君晟眼底溢出浅浅的笑,蔓延至清澄的含情目,却被车门半垂的珠帘遮挡了大半,只有唇边的笑痕显而易见。

马车驶离,季绾方想起君晟一并拿走了她换下的衣裙,懊恼地在灯影下伫足了一会儿,转身之际,突然捕捉到一抹隐在暗处的身影。

相识六年多,季绾瞧着那道“轮廓”慢慢成长,挺拔健壮,怎会认不出。她迈开步子,没有点破。

“绾妹。”

沈栩从树影里走出,锦服缎靴,再不是才秀人微的布衣郎。